直到冰凉的指肚变得和眼前人唇角同样温热,他才收回大手,取过晾在一旁多时的玉佩,垂眸仔细地替眼前人挂在腰间。
“这个不是你,是我。”他说。
当日出了明光殿,宋寒之便有些后悔,可这世上又确确实实有句话叫“君无戏言”,受这话所累,他只能眼睁睁地瞅着心上人离明光殿越来越远。
终于,临到宫门口,他按捺不住心中情思,不动声色地与她越靠越近,趁着他宽大的袖摆摇晃着掩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腕时,偷偷将手里的玉佩塞到了她掌心。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枚玉佩意义非凡,便想让它代替我来守着你。”宋寒之将玉佩挂在她腰间,又捋了捋那柔软的流苏,而后才抬起眸子对上她的目光。
姜雪蚕其实识得这枚玉佩。
最近她渐渐记起了一些旧事,想起幼时他们初见,率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那枚龙纹玉佩,只是她那时年幼,又在忙着哭泣,根本没从那枚玉佩中联想到什么。
后来脑袋又受了伤,忘却了旧事,连带此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如今渐渐记起往事,才觉得这枚玉佩越瞧越熟悉。
“我一定替夫君好好收着。”
“意义非凡”四个字让她暗暗打起精神,她隐隐觉得,送这枚玉佩的,应当是对于夫君来说很重要的人。
如今夫君将这枚玉佩送给了她,那是不是证明,她在夫君心里也算是重要的人?
当初在柿树下许的心愿,如今可算是实现了?
“在想什么?”宋寒之瞧着眼前人愣了神,眼底笑意却又越来越深,心中疑惑,低声问了句。
直到这清冷又略带些倦意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姜雪蚕才从那份小心思里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俏皮地回了句:“是件好事,但不告诉夫君。”
宋寒之见她如此喜悦,在心中积攒了七日的阴霾此刻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
奈何他这一默不作声,眼前人还以为他的醉意真的上来了,神色也变得焦急:“夫君,我还是去给你熬一碗醒酒汤吧。”
她离开得飞快,宋寒之想拦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瞧着鹅黄的裙摆轻巧地拂过他指尖,随着那人一起,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可他眼神好使,还是清楚地瞧见姑娘离开时,腮边挂了两道可疑的红晕。
待到房间的雕花木门被无情地合上,他才笑着摇了摇头,轻拭着唇边挂了多时的一抹红。
*
姜雪蚕向来厨艺不佳,可唯有这道醒酒汤,她做得正宗又顺手。
丞相身居高位,平日里官场上的应酬定然是少不了,每每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曹楚云都会捂着鼻子离他远远的,只令几个小厮前去照料。
有一回,小厮粗心大意,熬醒酒汤时放错了调料,丞相喝了,连带满肚子的饭菜和酒水都给吐了个干净,姜雪蚕听到声响立刻跑了过去,一边给爹爹拍着背一边向小厮了解事情的原委,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学做醒酒汤给爹爹喝。
说巧不巧,今日也是这样。
她刚从厨房端着醒酒汤回来,结果就在路过爹爹房门时听到里头有一阵呕吐声,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看了眼手里的醒酒汤,心道只能另外再给夫君做一碗了。
“爹爹!”
推开门,只见丞相正蹲在痰盂旁捂着脑袋,脸色也极差。
姜雪蚕赶忙跑过去将爹爹扶到榻上,又端起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丞相的脸色渐渐好起来,目光也不似方才迷茫又浑浊,他抬头瞧了瞧面前一脸担忧的女儿,第一件事居然是笑着问她——
“女儿啊,皇上他是不是回去了?”
他寻思着,自己都舍命陪君子喝成这样了,那位被女儿亲口鉴定过“酒量不佳”的年轻皇帝定然也早已喝得昏天黑地,这会估计已经被门口的小太监给送回宫里找太医去了。
结果刚高兴没多久,他就听得旁边的女儿笑着说了句:“没有呀,爹爹不是嘱咐我将夫君好生扶回屋吗?”
他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抬头不可置信地问了句:“我说的?”
“嗯!”姜雪蚕重重地点了点头。
丞相瞪大了眼睛,那些个两人勾肩搭背、互相说道着“肺腑之言”的画面一一在脑子里闪过,最后只剩下那句来自皇帝的承诺——
“朕一定对她好。”
丞相慢慢捋顺了气,头脑也冷静下来,呆坐在榻上,又缓了一会儿,他才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皇宫可是个龙潭虎穴,女儿啊,你在那种地方会受欺负、受委屈的。”
“可是爹爹”,姜雪蚕垂下脑袋瞅着碗里剩了一半的醒酒汤,想起两人之前种种,语气坚定不少,“即便是龙潭虎穴,有夫君在,我就不会怕。”
丞相还是第一回 听到女儿如此坚定的回答,女儿从小胆子就不大,只要他说某处危险,女儿就一定不会去,但这回不一样了,即便他告诉了女儿前路危险,她还是愿意去冒这个险。
她的身边,有另一个人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