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才清楚地听见了耳边唇齿开合的声音。
他说:“我背你进去。”
周围的太监、侍卫和宫女都瞧得清清楚楚,他们奉为无上至尊的皇帝,此刻正稳稳地背着他的新婚妻子,也是他们未来的主子、当朝的皇后娘娘,两人一起进了那道宫门。
宫门如今大敞四开,他们也都瞧得仔细,里头有假山寿石,有亭台楼阁,也有满院柿树。
不过可惜,他们只有幸窥见这一角风景,再往里的景色,恐怕只有那二位主子能知道了。
不对,今天还有一个人能知道——喜娘。
喜娘当然不是绿柳,她也知道自个儿阅历不够,没这个资格,这会儿正待在自己屋吃喜糖呢。
今日的喜娘是宫里的老嬷嬷,也为两代帝后引导过大婚的流程,今日这第三对,她可算是开了眼,从古至今,哪有皇上亲自背皇后进门的?哪怕是民间,这样的事也不多见,顶多是拿红毡铺地,让新娘子不必踩地罢了。
不过还好,他们这位新帝没让她太难堪,在火盆面前乖乖放下了新娘子,只是后来又牵起了那只藏在袖子下的柔荑,仔细扶着她跨过了火盆。
之后的“跨马鞍”也是一样的道理。
宫里本来不是这一套规矩,奈何皇帝陛下不喜欢,前两日便扔了旧规,改用了民间这一套朴素规矩。
总之她今日算是提心吊胆又张皇失措,不知新郎官又突发奇想出什么鬼点子,她好预备着往下张罗。
今日天气不好,天色也昏暗,本应稍晚些才点上的龙凤双烛此刻便要点好,即便是这样,宫室里依旧不大亮堂。
好在皇帝陛下对这事不甚在意,进门后还挑了下眉,一副对此十分满意的表情。
喜娘没敢细想,扶着新娘子坐在了榻上,还没开口,只听得身边人突然小声嘀咕了句:“还没拜堂呢……”
她心想,皇后娘娘似乎不是很懂宫里的规矩。
作为宫中的老人,她下意识想要纠正,却又听得不远处又传来她家皇帝陛下的声音——
“拜,我们拜堂。”
于是她只好又叹了口气,敛了眉眼,转身去准备蒲团。
“一拜天地!”
这第一拜,他们拜的是缘分。
“二拜高堂!”
第二拜,他们拜的是各自的父亲,拜谢他们的成全。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他们拜的是对方,拜对方皆敢挣脱桎梏,勇敢地踏出那一步。
“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这回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走到床榻旁伸手探了探,确认里头的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都还在,这才舒展了眉头,等候皇上的命令。
如她所料,皇上只挥了挥手,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她离开。
她认命地点了点头,临走前把门也给扣得死死的。
当然,她这么做是听从了慈宁宫某位的指示。
“门儿都关好了?”慈宁宫里,太后坐立难安,今日她一整天都待在慈宁宫没出来,外头这些事只能听底下人描述。
她此刻倒是不急着喝新妇明日那杯茶,担心的是她那个“和尚”儿子懂不懂那档子事,明年的这个时候她能不能抱上皇孙。
事实上,她这位“和尚”儿子还真用不着她担心。
喜娘走后,宋寒之没拿桌上那柄玉如意,而是径直走到心上人身边,两指一拨,小心翼翼地将那大红的盖头给掀了去。
一如初见时的模样,白净光滑的脸蛋,水灵的桃花眼,小巧的樱唇,唯一不同的,今日眼前这人儿被悉心打扮过,额间还点了一枚花钿。
是梅花。
这一路,他只在丞相府见过梅花,只是时节未到,梅树还是光秃秃一片。
“夫君。”失神间,眼前人突然唤了他一声,语气和往常一样,是他最熟悉的那种。
“怎么了?”他以为是奔波一天,眼前这人儿累了、饿了。
却只见她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今日夫君是真的夫君了,我想叫叫看,以为会有什么不同。”
宋寒之替她收好盖头,正卸着她头上沉重的珠钗,轻笑着问了句:“发现了吗?不同之处。”
眼前人再次摇了摇头,扬起小脸看向他:“没有,夫君还是这副模样,不曾变化。”
听了这话,宋寒之却是真的被她逗笑了,卸掉最后一根金钗,又着眼于她头上的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