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姜雪蚕高兴地点点头:“家里一直栽着几株红梅,冬日开花时特别好看,而且前些日子出嫁时爹爹也在我额间点了朵梅花花钿,我心想,爹爹应当是极爱这梅花。”
“傻孩子”,丞相笑笑,嘴角的弧度却有些苦涩,“不是爹爹喜爱梅花。”
“那是谁呀?”她有点疑惑。
“是你娘亲……她一直极其喜爱红梅。”丞相的声音有些哽咽,一看便是想起了伤心事。
殊不知,他提到“婉秀”这个名字时,堂下跪着的妇人神色变了变,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宋寒之发现了这一点,凑近几步佯装刚刚才发现她们二人的样子,居高临下瞧了她们一会儿才道:“大夫人免礼,您虽不是皇后的亲生母亲,却也算对其有养育之恩,于情于理,朕也当称您句岳母大人。”
宋寒之将“亲生母亲”四个字咬得稍重,如他所料,一旦提起有关姜雪蚕生母婉秀的事,曹楚云的脸色便会变得不大好。
他一直追查十年前的事,甚至还顺藤摸瓜查出曹氏造船厂的问题,却怎么也没有想过,心上人母亲的事可能也和曹楚云有关。
而曹楚云一直低垂着眉眼,自是没瞧见他眼中这抺疑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平静从容地起身回话:“皇上言重了,妾身担不起。”
“大夫人才智出众,心思又细腻,在曹氏女辈里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朕对夫人,也是敬佩有加。”宋寒之嘴角尚带着笑意,语气却极为凉薄。
丞相听到二人的对话,也带着女儿走上前来。
“贱内不知礼数,让皇上见笑了。”丞相冷冷瞥了曹楚云一眼,拱手对宋寒之道。
他向来对曹楚云没什么好脸色,一直看不惯她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做派。
宋寒之捏了捏手上的玉扳指,心道今天一定要将某事做个了断。
“岳父大人爱女心切,可知雪蚕后脑处一直有一道旧伤疤?”他目光沉了沉,开口道。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
丞相听罢,扭头看了眼女儿后脑乌发茂密处,语气怜惜:“老臣知道,十年前老臣因公事去了趟陇南,雪蚕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受的伤,听说是玩闹时不小心磕到了桌脚,这才落下了伤疤。”
宋寒之听后嗤笑一声,走到心上人身边握住她有些颤抖的小手,问:“不知岳父大人是听谁说的?”
“下人们都是如此陈说的”,丞相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皇上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事?”
宋寒之仔细替眼前人擦拭着掌心里的薄汗,眼前浮现的都是先前她因后脑疼痛而痛苦难耐的模样,心疼不已,语气愈发冰冷:“因为朕也意外发现了那道旧伤疤,但和岳父大人了解到的真相不同。”
丞相这下更是满腹狐疑,没有留意到此刻他身旁的妇人脸色极差。
“岳父大人应当知道,雪蚕自打那时起便记不清旧事,也经常头痛欲裂”,宋寒之尚在隐忍心中怒火,“事出有因,全拜这处旧伤所赐。”
“还请皇上明示。”丞相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从前他问过这事,下人们的回答都如出一辙,他也问过女儿,女儿却说记不清了,他当时没有往深处想,今日听宋寒之这么一问,他才觉得这事或许真是另有隐情。
宋寒之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递给了他,冷冷道:“十年前贵府女眷曾一同乘船出海游玩,中途下了一场大雨,也就是在那场大雨里,雪蚕被人推下了船,头部撞到了礁石,这才留下了那道伤疤。”
“什么?”丞相听后极为震惊,慌忙打开了那封信笺。
这封信是先前沈英交给宋寒之的其中一封,上面有当时救下姜雪蚕的那名渔夫的口供,说当初是大夫人给了他许多银子,不许他将三小姐落海这事说出去。
他这么多年也不明白,为这么一件小事给他那么多银子,他觉得挺奇怪的。
除了这些,里头还夹着一张船只草图,是完全按照当时那船只的构造所画,其中拐角栏杆交接处比寻常船只少了一只扶手。
最重要的,这船来自于曹氏造船厂,宋寒之特地派人寻了当初造船的领头人,他只说大小姐将草图交给了他,说是让他完全按照草图来造船,其它的一概不许问。
而他口中的大小姐毫无疑问便是如今好模好样站在这儿、穿金戴银的大夫人曹楚云。
“今日不便,那两位证人朕没有带过来,岳父大人若是想见,朕可派人带这二人过来。”宋寒之补充道。
丞相盯着那信上的文字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双手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颤抖,良久,他才长呼一口浊气,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到女儿身边,想要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却又放下,眼角渐渐湿润。
“我没事的,爹爹,夫君请了林大夫为我医治,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姜雪蚕今日也没想到夫君会向爹爹提起这事,原本她只是向夫君讲过那个梦境,没想到夫君真的将这事放在了心上,还替她找出了真相。
她如今尚不能记起那事的全貌,只在梦境中记起那人当时说的话——“狐狸精的孩子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那人的声音,和大娘的,真的很像。
“雪蚕啊,这么多年,是爹爹疏忽了,养虎为患。”丞相的声音带着十分怒气,只有看向女儿时,目光才带着些许温柔。
“爹爹,娘亲她没做过这事,您别冤枉娘亲。”姜泠月见形势不对,急忙为曹楚云争辩,当时她一直在船舱中休息,不知道这事,也没问过娘亲,此时此刻她只是下意识想要保护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