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慈悲和温柔, 何止可消解他心中戾气?
对于百姓而言,他这个皇帝始终象征着强权威严,总是高不可攀的。
且不论自己承受的攻讦诋毁, 只留下累累骂名,古往今来,即便是成为广受赞誉的明君,子民对皇帝,也无非爱戴敬服,拥护之中或多或少是因为对皇权的畏惧和对上位者的仰视。
天下女子,若以尊贵权势而论,无有能出皇后其右者。
翡雪身在其位,谋其所事,却又不以上位者自居,反而因着她的平易近人,温柔可亲,所行的善事,就如同涓涓甘泉,滋润人心......
他日理万机,所谋的都是大事,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庙堂之高离他们太远了!
日子的好坏,全在日常的一箪食、一瓢饮、一缕丝之中,这些看似琐碎的小事,反倒才是真正属于万千子民的人间冷暖。
不经意间,瑾殊思及这一点,这霓虹璀璨的灯火,忽然化作别样的滋味,萦绕心头。
瑾殊心绪复杂,原本攥着她的手,揽到了她的腰肢上。
若是此时没有旁人,他真恨不能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再将她的温柔体贴揉入骨髓之中!
正思忖着,就听一个稚气的声音唤道:“林姐姐来了?”
一个小童听见门口的人声,一眼望见翡雪的身影,连玩闹都顾不得了,欢脱着迎了上来。其他妇孺就纷纷看向这边,见到来人,都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姑娘可算是来了,你上次说了要来一起摇元宵的,孩子们都念叨着,这都盼了一晚上了!”一位中年妇人笑着招呼,她站起身来,瑾殊才发现她的腿脚并不利索。
慈济院中,知晓翡雪身份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他人都只当她是哪里来的好心人,因此相处起来,反而随意得很,没有那么多讲究。
“我这不是来了?”翡雪拉着瑾殊跨过门槛,随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孩子们看见瑾殊手中拎着的点心,各个笑逐颜开,眼睛里都有些冒光了。不过瞧着这个大哥哥好生魁梧,他面上也没什么好看的表情,似乎不太好接近?
孩子们只好用舌头舔舔嘴唇,一时也不敢贸然过来。
翡雪进到院中,摘了帷帽,弯下腰来,弯着眉眼向大家介绍:“这便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殊哥哥。”
知道了这人是谁,孩子们瞬间就不害怕了。
其中一名年岁大点儿的小男孩瞟着他手中的糕点咽了口唾沫,鬼灵精怪地恭维道:“噢!原来你就是殊哥哥吗?你就是我们的保护神!”
这孩子笑意满满,其他的人也都放松下来。他们似乎对于“殊哥哥”这个人物非但不陌生,而且还很相熟相亲。
那跛脚的妇人十分自然的上前来,伸手接过瑾殊手中的糕点,朗声笑着说:“来就来吧,这么客气做什么?摇元宵的东西早就备好了,大家就等着你们一同来过节呢!”
孩子们的眼睛盯着那点心,见那妇人往那边去准备分点心,就也顾不上瑾殊他们了,一哄而散的过去吃糕点了。
什么人,敢从皇帝手中将东西夺走的?
可瑾殊偏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那么顺理成章地将糕点拿走了......
瑾殊看看自己空了的双手,眉头微皱,只身侧的翡雪,咯咯地笑他。
因帝后到来,院中众人越发热闹欢腾起来。这样好看的一对璧人,在他们眼中成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似的。
大家交头接耳,三五成群,或是大大方方地抬眼打量着二人,或者躲在墙角边,伸出头来偷偷探看。可无论如何,那探究之中都满是好奇和善意。
瑾殊微微有些不耐,却又不好发作。
翡雪就当着众人面牵了他的手,轻车熟路地过去紫藤花架子底下坐了。
李婶用粗陶的杯子端了两碗清水上来,见众人有些失礼,竖起眉头驱赶道:“没见过长得好看的吗?都别围着了,赶紧着,去摇元宵了!”
几位主事念叨了许久,今晚可不就是等着这两位来,一同过节吃元宵么?
众人早就迫不及待,闻言一哄而散。
李婶恭恭敬敬地将水杯搁到小案上,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喝口水解解渴吧,这、这杯子材质虽粗了些,可是我洗了好几遍的,贵人别嫌弃。”
李婶经年在深宫中服侍,熬到头发都白了,宫中的好东西,她是见过不少的。
可偌大的慈济院,经费有限,在这里吃穿用度,只求温饱,若是有些富余,都是先紧着看病和念书这两头,其他的自然是不能要求太高的。
因此,这里用不起瓷器,更遑论喝茶了。
翡雪不以为意地端起水杯喝了,漫不经心地道:“怎会呢?靖北军征战北戎时,将士们饮冰卧雪也是常事,陛下并非讲究奢靡之人。李婶,您也不必因我们在这里,就如此见外。”
瑾殊没有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的脸上瞧不出他的情绪,不过,他也仰起头,将杯中水喝干了。
李婶自责地轻轻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心下松了些,连带笑容都展开了,端起水壶给二人续上水,双手局促地在围裙上蹭了蹭:“奴婢省得的!哎,二位稍坐,那边已经摇起了元宵,这灶里的火烧得旺了,水一开,元宵很快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