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主座上的人看过去,依稀可见那人正歪头看向自己这边。于是放下刚刚拿起的酒壶,到了皇后帘帐外:“侄儿见过皇婶。”
帘中翡雪微微颔首,开口先关心一句:“殿下可是在饮酒?”
“噢,只是浅饮了几杯。是我逾矩了!”
萧昭虽想要借酒消愁,但也还未失了分寸,刚只要了一壶清淡果酒,不至于醉酒。
翡雪知他是误会了,她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于是道:“空腹饮冷酒,极易伤身的。殿下若想喝,便叫他们将酒温好。”
萧昭心中一暖,垂眸答了一个“是”字。
“陛下有意从这届的秀女中择选梁王妃,殿下若有合心意的,只管告诉我。”
“为了侄儿婚事,婶婶受累了。此事全凭陛下和娘娘做主。”
他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痛意,声音里却没半分起伏。
翡雪还以为萧昭是顾忌瑾殊威权,和颜悦色的开导:“王妃可是要与殿下共度一生的人,怎能全听我们的?”
“人人都以为我们天潢贵胄,要什么有什么,却不知,王子公孙的婚事,牵涉朝政时局,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没得选的。”
逢场作戏罢了,自己的王妃是谁,对他而言无甚区别,他根本不在意。
翡雪深有同感。
自从成婚,翡雪偶尔也会生出身在樊笼之感。京中规矩多,束缚多,远不及在凉州时自由自在。可她是如此,陛下又何尝不是呢?
翡雪对此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
不过梁王一向怯懦,从不违拗陛下的意思,如今竟然也会大着胆子说出自己心声了?
这倒是件好事。
翡雪好声好气地道:“人选的范围虽是陛下内定,可这些女孩儿都很好,指婚一事,必不会叫殿下受委屈的。或是这些人选之外,殿下若有心仪的,我也会到陛下面前为你争取。”
她这番温和体贴的话语落在萧昭耳中,却是字字诛心之痛。
“娘娘恕罪,是我有几分薄醉,失言了。侄儿并不委屈。”
萧昭不想再继续对话,随意寻了一个由头:“皇婶,侄儿先告退,寻个地方吹吹风,醒醒酒,免得一会儿在陛下面前失仪。”
翡雪点头:“也好,那你去吧。”
胡真真座次在末,并不起眼。自入席以来,一直留意着主座这边的情形。不知梁王与皇后说了什么,她就见梁王匆匆告退,于是循着他的方向,一路尾随而去。
知澜的座位与胡真真的相隔甚远,贴身丫鬟在她耳边嘟囔一句:“世子妃,胡姑娘竟然跟梁王殿下一起离席了。”
胡真真那么会为自己争取的人,会有这样的举动倒是见怪不怪。
知澜轻抿香茶,淡然摇头:“随她去吧,好友一场,我也希望她能求仁得仁,顺心遂意。”
与招惹陛下比起来,听见胡真真主动去招惹梁王,知澜还真觉得,她并没有这么讨厌。这大概还是因自己偏向翡雪的缘故。
想通了这一节,知澜对胡真真如何已不甚在意,不过,人心都是偏的,她也不准备为难自己。
翡雪的话,扰得萧昭心里发闷。
远离席间,他便遣散了随侍的众人,在暖泉湖畔找了一块儿巨大山石边坐着,任微风拂面,透口气,头脑才清明些许。
“今日在山门外,多谢殿下替臣女解围。”
萧昭有些意外,看她的眼神里藏了戒备:“是你?”
“臣女胡真真,见过殿下!我才疏学浅,若是登台只怕要贻笑大方,因此便偷偷离席,随意逛逛。没想到迷了路,竟然转到这里来,唐突了殿下。”
原来是这样。
也许是他太多心了。
萧昭的眼神柔和许多:“你说,你也是从凉州来的?”
“是。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臣女此番进京,只带了一名婢子。”
萧昭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面前一池吹皱的湖水:“你没有家人吗?”
胡真真上前几步,倚在大石旁站住:“有,算是有吧。只是继母当家,未出阁的女子就会艰难些。如今日这般,被人欺负,对臣女而言也算家常便饭。”
同是天涯沦落人,萧昭未料到这女子与他交浅言深,竟然会提起这些,而且面上如此淡然。他无端生出几分同情,随口道:“京中这些高门贵族的姑娘,大多是一双势利眼看人,你也别同她们一般见识。”
男人若肯安慰你,即便不是怜香惜玉,也一定是戳到他的软处了。
胡真真决定顺杆爬,再进一步:“臣女虽粗野,倒也不是那般小心眼的。只能说,如皇后娘娘那般,贵而不骄的女子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