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金泽不在乎她对北戎的伤员施以援手,但是他在意的是,她对自己的欺骗。于是,在激烈的争吵之后,冷金泽将图雅赶走,自己也从此变了一个人。
许琮倒也是真的,将冷金泽绑入宫来的。
冷金泽的双手用布条反绑在身后,双膝以下被捆成麻花,连那张一路骂骂咧咧的嘴最后都被许琮封上了......是真的,绑着来的。
瑾殊行至外殿,许琮刚刚将医药箱放下,又将冷金泽嘴里的布条解开,抱歉地道:“神医,得罪了!”
冷金泽性情孤高,气性也大,这会儿稍稍舒服些,没好气的对瑾殊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我说过,再不给女病人诊治。即便是将我绑来,我也......”
瑾殊心情不好,没工夫跟他讨价还价,冷声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若是依着你这规矩,图雅岂非你最后一个女病人?她既然执意要跟着北戎使团到京城来,你想躲,是躲不过去的。朕看,你是怕她?”
冷金泽被噎得脸一红,梗着脖子分辨:“谁、谁说的我是因为她?我难道还会害怕见一个小女子不成?!”
瑾殊挑眉,看出他仍未放下,揶揄道:“你想躲也无碍,你便躲在宫里好好替我照顾阿翡,这几日我便替你在北戎使团和图雅面前搪塞过去,如何?”
“仗势欺人!”冷金泽说完一拂衣袖一跺脚,径直到寝殿中去给翡雪医治去了。
一面对病人,他倒是妙手仁术,格外认真细致。
什么烦恼恩怨都抛到脑后,他一手搭着脉,对立在榻边的众人吩咐道,“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倒是没有伤筋动骨,只需每日好好上药,细细调养,不会影响根本。只是......只是看这脉象,惊惧过甚,大悲伤神,精神怕是要涣散,需得静养一段时日。”
瑾殊阴沉着脸点点头,“滋补的药材尽管用,开好方子让他们去煎来。再请神医每日来替皇后诊脉。”
“皇后近来一直操持北戎来访时的宴请诸事,朕会让中山郡王接手。内务府再有事,先由杜尚宫和柳姑姑处置着。近来议和事多,谁也不许来打扰皇后,惹她烦心。”
对连翘和念之她们交代完这些,瑾殊回首看一眼榻上的人,目光变得幽深冷峻:“梁王到了吗?”
之前就是因为顾虑太多,才会让他们贼心不死,甚至给翡雪招致祸端!北戎使节过几日入京,不能再陷入内政的泥潭之中。晋王和长宁长公主谋逆一事,要在这几日果断了结......
对于瑾殊的离去,冷金泽并未过多理会。
只是方才的脉象之中探得的异样,让他心生狐疑。抿唇思索片刻,疏淡开口:“铺纸,笔墨。”
连翘听了冷金泽这句吩咐,恭恭敬敬地将狼毫笔递到他手上,才挽起袖子去磨砚台上的松香墨。
常年与药材为伍,冷金泽的嗅觉格外敏感。当笔尖沾上饱满的墨汁,他却闻到某些熟悉的气味——极淡的,掩盖在墨香之外的一种药香。
待他停顿片刻,细细辨别出那药香究竟为何,冷金泽的神色反倒变得淡然:“这是上用的松香墨?”
连翘一怔,不明白冷金泽为何明知故问。
“是,新年时陛下赐给娘娘的。”
萧昭和沈怀远等一众朝臣等在养心殿中,待看见皇帝大步流星而来,萧昭提起的一颗心才重新落到肚子里。
听闻皇后遇险,他本揪着一颗心,此时还有工夫召见朝臣,该是她并无什么大碍。
“沈相,以今日天牢提审萧瑾桓的情形,草诏一封,赐萧瑾桓一杯毒酒,其他家眷,发配岭南。”萧瑾殊说出这话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都还没有坐到御座之上,“再将长公主府中一众幕僚收监审问,彻查绑架皇后之事!”
“先帝曾下谕旨,天下皆以为英宗是为北戎所害,此时翻案,恐怕天下人未必尽信,请陛下三思。”
英宗崩逝之谜,本就有太多风言风语,先帝谕旨也未能尽释天下人的疑惑。此时又抛出一个新的说法,岂不是让各种谣言更加扑朔迷离?
“这就当是朕送给北戎的一件大礼了。”
从前掩盖真相是对先帝的妥协,而如今拨乱反正,则是为了铲除毒瘤。
北戎从中受益,如此一来,议和之时才不会再将萧瑾桓的事拿出来做文章,扰乱大仪内政。
至于天下人如何看他这个皇帝,倒是其次。
“九叔当年不仁,如今更是不择手段。侄儿只想恳求陛下,赐一个替父报仇的机会。七叔,这杯毒酒,让侄儿亲自送到天牢去吧!”
萧昭在人前表现得一向仁德,这样毫不犹豫的决绝,倒是让瑾殊都颇感意外。
抬眼从他面上拂过,瑾殊语重心长地道:“议和之事,朕还有意让你历练历练呢。朕已决心御驾亲征,监国的重任便要放到你的肩上......皇后若是知道,在此事上朕让你脏了手,只怕要不高兴。你父亲若是在世,定然也不希望冤冤相报。”
“是侄儿,莽撞了。”
明明是低头认错的姿态,萧昭的面上却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喜气?
瑾殊心里莫名烦躁,忽然觉得面前的侄儿,与他一直认为的有些出入。
养心殿的会晤并未持续多久,却雷厉风行地定下几件大事。
当瑾殊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坤宁宫时,已是夜深人静。他一眼看向跪在风雨之中、浑身湿透的陆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