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现在就可以放手,”她说,“你尽管去好了。”
她说到做到,松开他的手臂,往后退开。
晏十九却一顿,愣在原地。
他的视线前方不是沉入池底的金锁,而是方才被曲挽香抓皱的袖子。
“……为什么?”他动了动唇瓣,语调藏不住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不打算做晏家主母?”
“晏家主母有什么了不起的?”曲挽香道:“不过就是被关在一座四角天地,对着一小帮人趾高气昂,以为自己多么不可一世,实则还是在替他人做嫁衣罢了。”
“或许也有乐在其中的人,但那个人不会是我。我没有做过主母,但见过,也过过差不多的日子,所以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一点儿也不适合我。”
“我想活成什么样,不是一个无聊的死物能左右的。”
曲挽香脸上不知何时没了笑容,晏十九或许是第一次看她摆出这样严肃而认真的神色,他竟隐隐觉得……其中有某种魄力,这种魄力让他不得不去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尽管这些话在世人耳里可以称之为大逆不道,哪有女子会说出这种话的?
“你不去捡吗?”曲挽香问。
“我可都把它让给你了。”
这话像是故意为之,不,她就是故意的!晏十九咬了咬牙,潮热在脸上攀升:“关你什么事,我凭什么要捡你不要的东西?”
曲挽香不答,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晏十九更勃然大怒,他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凭什么永远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分明以为她是为了主母之位才费尽心思……
才会……
“可、可那是十七兄给你的!你敢就这么扔了它?”他强撑着面子,凶巴巴地质问,又被曲挽香笃定似的一句“晏郎才不会介意呢”打了回来。
万策用尽,他没能给自己找到一点台阶下。
金锁还沉在池底,快要被淤泥淹没,晏十九的眼神钉在上边,仿佛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
曲挽香在身后问:“你真的不去捡吗?”被晏十九一瞪,他转身离开池塘,几步石凳上坐下,嘴里还念叨:“你都不稀罕的东西,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稀罕?”
他的脸好烫,弓着身子,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好半晌,旁边没有动静,他偏过脑袋,偷偷摸摸地瞥了曲挽香一眼。
平心而论,她生得很美,是那种柔软却不脆弱的美,让人很轻易能联想到冬日墙头那一支迎风摇曳,坚韧而美丽的白花。
要是他爹,应该会很喜欢她这样相貌不小家子气的女子做儿媳。
“一个死物……”
晏十九第一次听见有人敢用这样的字眼描绘晏家那把价值不菲的宝贵金锁。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发现自己还在盯着曲挽香看,他一愣,莫名地突突咽了两口唾沫。
不行……不行不行……
自己这是干什么?
他、他有那么缺女人吗?
“十九郎君?”
他异常黏着的视线终于让曲挽香察觉,她歪着脑袋,尚未出声,晏十九忽然捉住她的手。
哪怕是少年,手掌也比她大了许多,有力的、炽热的,带着点汗意,他的身体换了个朝向,郑重其事地面对曲挽香,往前,靠得离她更近几步。
“我、我问你啊……”他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比起十七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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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铮昨日回来得突然,又没和任何人提起,到了翌日,大将军的人大清早就来将他叫过去。
边关的战报同样是晨时快马加鞭送来的,都尉的信言简意赅,却是将晏铮从头夸到了脚。
谁都希望晏铮此次归家,父子俩能和好如初,晏铮那边不好游说,都尉只好在大将军面前大大赞扬一番晏铮,以图能替他挽回些大将军的信赖。
“我可给了你三日,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那战报读过后被扔在书案上,晏铮淡淡一扫,无动于衷:“该做的事我做了。”
郭申在一旁是忐忑不安,大将军很少过问晏铮的战果,哪怕他做得再好,也极难得到一句夸赞。大抵是为了不让晏家子弟恃才傲物。
但对自己这个长子,大将军尤其苛刻。
今早一听说他叫人去唤晏铮,郭申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为了专程夸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