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司滟笑了,有些狡黠,“我得留在这儿,还能帮衬顾焱一二。”
“你与阿焱......”冉秋看着她,试道,“是旧识?”
他们离开山寨时,司滟说的那句话一直印在她心里,顾焱不曾提过,她便始终没有开口问他,仿若从未听到过一般,但在司滟对顾焱的态度上,她始终是心细如发,司滟此话一出,冉秋便嗅出不对劲来。
司滟托腮思索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她,而且朝冉秋眨了眨眼睛:“你对顾焱的事知多少呢?”
“我......”冉秋开口想说些什么,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与顾焱最相熟的人,可是对着司滟的问话,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对他过往的事,根本一无所知。
“当初,我是偶然间救下他,对他的事,并没有过问太多。”冉秋慢慢道,又想起初见时,那个伤痕累累的身形,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疼惜,“只是,我瞧阿焱如今的性子,总觉得他以往过得很苦。”
冉秋怕牵扯到顾焱的伤心事,故而没有问过他的过去,如今那些往事却被司滟撕开了一道口子,就好似只要自己追问下去,那些事情就会铺陈在自己面前。
她真的很想知道。
“司滟,当初在山寨时,你便时常护着我,想来是因阿焱的缘故吧。”
冉秋问,“你可知,阿焱他身上,过去发生了些什么?”
出了那般的事,怎会不苦?司滟心里这么想着,嘴角却轻轻扬起,转而道:“奉河,其实是我的故乡。”
冉秋喃道:“什么?”
“我幼时,在这里长大。”司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家本是这城里的小商户,算不得富裕,日子却也过得安和太平,后来,我爹不慎与官府的人结下了梁子,被人构陷下了狱,我娘四处奔走无果,忧心成疾,最后也病逝了,那些人将我卖给了人贩子,辗转多地,偶然间遇到了顾夫人,她念我可怜,便将我救了下来。”
“当年,我有一幼时玩伴,他父亲在府衙当差,走投无路之下,我写了信向他求助,最后.....”司滟轻叹一声,“到底是没能等到他。我回到这里,原想再见他一面,不想,他已在乱战中死去了。”
“救你的那位顾夫人,是阿焱的母亲?”
“正是。”司滟道,“顾夫人此行本是为了带幼子去拜师,我随行而去,见到了那位高人,就央求他收我为徒,师父看我心志坚定,命运悲苦,便动了恻隐之心,收下了我。”
冉秋思及司滟那手利落的刀法,这才后知后觉,那使短刀的手法,竟和顾焱用匕首时有几分相像。
“所以,阿焱他......是你的师弟?”
“可以这么说。”司滟笑道,“师父来去自由,向来不受约束,一直以来,他都是将我留在道观中,只偶然回来指点我一二,至于顾焱,想来也是师父想起时去教他吧,虽然名义上他可称我一句师姐,但其实我与顾焱,也只见过那一面罢了。”
冉秋喃喃道,“那后来,你怎么会......”
“怎么会到山寨中?”
司滟难得沉默了下来,冉秋看到她的胸腔在轻微地颤抖,半响,她声音沙哑,仿若在压抑着什么,轻道,“我在那道观生活了几年,直到那日......”
师父满身是血的归来,那个在她心里宛如神祇,不可撼动的人,在她面重重地呕出一滩血来,吐着微弱的气息,让道观的人带着她一同离开。
她不肯,师父便告诉她,京城了出了变动,顾夫人有性命之忧,他受了重伤,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时,官兵很快就会追来,自己留在这里牵制那些人,趁这个时候,他们必须赶紧逃离。
“听师父的话,快走。”那个人的手掌抚在她而后,颤抖得厉害,“若有机会,你还见得到顾夫人和你师弟,去吧......好好活下去。”
去吧......
去吧。
师父的面孔变得模糊,时至今日,司滟已经不能清楚记得他那日的模样,记忆里剩下的,只有他教自己武功时,脸上温和的笑。
“后来正逢动乱,同我一起逃出来的那些人四处流散,我摸爬滚打着活下来,一直在寻找顾夫人和师弟的下落。”
司滟提了提声调,朗笑一声,比之过去的娇媚,多了几分泼辣,“不过嘛,你知道的,一个女子在这世道生存,比男子要艰难多了。纵然你有一身功夫,那些下流子也总想欺你辱你,老娘这把刀,也不知沾了多少不怕死的血,那些阴沟臭泥对我指指点点,我就让她们知道,只有我司滟选的份,没有他们挑的理由。”
“好在后来遇上了三当家,他真心敬我是个好手,我便跟随他进了山寨,算是结束了漂泊无依的日子,活下去也容易些。况且,我还想继续找顾夫人的下落。”
“那日你在山寨中见了阿焱,想必......”冉秋无法再说下去,她见到阿焱时,他便孤苦伶仃一人,想必当年的变故中,活下来的也只有他自己。
“这些年,我多少也打听到一些消息,心里也大抵有了数,只是依旧不肯放弃罢了。”
司滟努力笑了笑,“当年,我并不知师弟的名字,只听过师父唤他阿焱,那日见到顾焱,便觉他眉眼熟悉,后来又看到他如何使刀,心里才有了底。找不到顾夫人,能护着她的孩子,我也是开心的。不管是顾夫人还是师父,知道顾焱如今活得好好的,都会欣慰吧。”
冉秋看着面前的人,只觉这份情谊实在沉重,司滟与顾焱身上仿若也有了共同点,司滟予顾焱,顾焱予她,都是这样近乎执着的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