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细算起来,我与他成亲后面对面相处的日子,两只手便数得出来。”
如今顾焱是决意要取京城,她虽知道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看到京都二字,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这是起义,是篡位,古来改朝换代,都建立在遍地鲜血与无数亡魂之上,她虽看不到,却也不至真的相信回想顾焱轻描淡写的那样轻松。
她脑中又想起了上次见顾焱时他身上的伤,心中愈发不安,那几乎成了她的梦魇,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过于相信阿焱,以至于总是认为,只要自己等,那人总会回来。
只怕到头来当头一棒敲醒梦中人,她愚钝其中,茫然失去时又该向何人来讨?
她等了三年,等到顾焱平复东南,娶她回家,如今又要继续等他自京城而返,接自己回去么?
她不想再等下去了,她也怕继续将自己这样困顿下去。
冉秋站起身来,握紧了拳,“阿念,我想去找他。”
“什么?”
“我要去凤阴城,找阿焱。”冉秋即刻转身,打开衣柜,从里面找衣服出来。
大都是她以前扮作小厮模样的衣裳,冉秋一一翻出来,又要去找药箱,阿念忙按住她,不可置信道,“姑娘,你莫不是说真的?”
“阿念,你去给信使传个信,让他明日午时在城门等着我,我要同行前往。”
“姑娘!”阿念见冉秋神色认真,一时间慌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姑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到那刀剑场上岂不危险?”
冉秋不为所动,镇定地将东西整理好,只道了一声:“去吧,阿念。”
阿念见冉秋意已决,只恨自己嘴笨,劝不动人,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急得跺脚,最后还是听她的话出了府,但却没有去找信使,而是朝着府衙的方向跑了出去。
冉秋正在翻找着防身的东西,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本以为是阿念回来,一出屋子,却见冉子初站在前堂。
冉秋顿住脚步,“哥哥,你怎么来了?”
冉子初似乎是有些生气,一甩袖子,在椅上坐了下来,“我不来,难道由得你胡闹?”
冉秋看了始终低着头的阿念一眼,无奈道,“你都知道了。”
“顾焱打了这么多年仗,用得上你去扬威鼓气?”
冉子初恨铁不成钢道,“且不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军队里一群在沙场上拼命的男人,单单只有将军的夫人在,这岂不是乱了军心?明枪还有顾焱给你挡着,若叫有心人知道了,使那些阴谋诡计,你不就成了别人拿捏他的把柄?”
冉秋听冉子初劈头盖脸一顿批评,明白他说的有道理,可还是固执道,“我扮作男子,不会叫他人知晓的。况且如今奉河向北,皆是阿焱打下的城池,沿途都有我们的人驻守,信使往返多年也未出过意外,我又如何不能前往?”
“那凤阴城刚叫他们拿下,张定的余党仍有残留,正是动乱之时,纵然你平安到了那里,又有几分把握能顺利见到顾焱?且他们大败朝廷兵力,定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你到了凤阴,想也慢了一步,难道要一直追着顾焱的脚步不成?”
冉秋咬咬牙,“有何不可?”
冉子初看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几乎气笑了,“别人不懂你,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么?你自小最是谨慎小心,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再三斟酌,我方才说的那些你岂会真的不懂?如今却在这里装傻充愣。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谨慎小心,再三斟酌。”
冉秋重复着这几个字,自嘲般地笑了一声,“便是因为这样,我事事以他人为先,不敢逾距半分,事事退让,不欲坏了和气,事事自省,唯恐因一己之心碍了他人,伤了他人。所以我在冉府中忍了十年,在奉河等了阿焱三年,众人都要我让着冉芷,我便让,阿焱让我平安等着他归来,我便等。可是,可是我......”
冉子初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住,将原本要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也想看阿焱攻破城门,看他灯下思索,听他夜里叹息,可我却独自等在这里,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能在事成之后,去同他一起享受那份我全无体会的结果,我应该感到快意吗?”
冉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感到有些累,“哥,如今我不过想顺从自己的心,后果我一人担,苦果我一人尝,我只知我若不去,定会后悔,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来阻我呢?”
冉子初没有说话,看了她片刻,才喟叹一声,“你这丫头,如今倒是愈发偏执了。”
他自己活了这些年,在某些事上却还一样刻板教条,总想着让他这唯一的妹妹过得恣意些,却又在一边阻挠着她。
“既如此,就去吧。”冉子初慢慢站起身,揉了揉冉秋的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冉秋的眼睛亮了亮,冉子初不再阻她,她此行便全无顾忌了。
她未曾料到冉子初能松口,本想瞒着他,自己悄悄前往,如今能坦然对他,心中自是感动,仰起头开心道:“哥哥,明年春天,我和阿焱一同在京城等着你。”
“那信使是顾焱的亲信,我看你当初能从京城跑到凤阴去找我,如今再跟着信使去凤阴,想来也不至手忙脚乱。”
冉子初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冉秋,还是在安慰自己,他低头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路上小心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