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祁尊卑界限分明,尤其对卖身契在主人家的家丁们来说,身份更是低人一等,说得好听了换做家丁,实则与买来的奴隶无二。当下人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冒犯当主子的,否则若是让自己主子知道了,定然要罚。
“阿焱他并非是冉府二房的小公子,他是我的义弟。”冉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直直地对上那人的眼睛,稳着声线道,“我并没有说谎。于情于理,阿焱都算是我冉府的主子,怎能由的你一个下人动手?”
那人面露轻蔑,正要继续发难,冉秋大声呵斥道,“何况,我冉家小姐的名声,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我不追究你欺凌我义弟便罢了,你竟敢信口雌黄,诬赖我说谎。如今你既然想要说法,要么你现在跟我道歉,要么你就找你的主子来,让他来跟我评理!”
那人一时惊愕,即将吐出口的恶言恶语全都吞了似的,喉咙也肿胀起来,一句话说不出,似是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会有这般气势。
冉秋一看这招有效,顿时不依不饶起来,放开嗓子追问道:“你是哪家的下人,今日留下名来!”
那人骂了一声,“他妈的,死光了人的冉家,还敢在这里威风,真当自己还是过去的大家小姐......”
他声音不小,一字一句冉秋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清晰地感受到顾焱绷直了胳膊,下一刻就要冲过去,她连忙抓紧了顾焱,将他拦住,继续看着那人道:“冉家如何轮不到你在这大放厥词,冉府再势微,你主子也不会为了个低贱的下人来得罪,如今我二叔还在大理寺任差,你今日若执意要来招惹我,休怪我按着律法与你计较!”
家丁身份低微,按着律法,若是冲撞了做主子的,那刑法就算不至死,却也能剥一层皮下来。
果然此话一出,那人脸色出现了迟疑,两眼发狠地瞪了冉秋片刻,粗声吼了句:“走!”那群壮汉才晃悠悠地离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只是看了今日这一出,看冉秋的眼神也变得不对劲起来,三三两两议论着远去了。
四周一片狼藉,冉秋低下头,看见顾焱的拳头都在发抖,她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焱,你怎么样?”
顾焱依旧是摇头:“没事。”
他站直身体,冉秋却能感觉到他方才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身子已快要不支,连忙搀扶着他:“你都要走不动路了,靠着我便是。”
顾焱这次没有拒绝,任由她搀扶着,却仍旧避免这着碰到冉秋,就这样一步一步想着冉府的方向走去。
冬盏一边走一边惊叹道:“姑娘,你方才可真厉害啊,那么凶狠个人,愣是被你给吓住了!”
冉秋想起方才那一幕,只觉得心有余悸,胸口沉闷,她勉强挤出来个笑脸,“厉害什么,脸都丢尽了。”
方才情急之下,她连冉修德都搬出来了,一副要徇私枉法的架势,恐怕落在别人眼里,自己才成了那个仗势欺人的。
那家丁说话口吻如此张狂,恐怕背靠的主子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只要细细思忖一番,便可知自己方才那话没什么威胁,对方若家大势大,定然不愿因家奴失了面子,歪曲事实甚至倒打一耙都不是难事。
只是她心里清楚,对付那般凶狠无理之人,唯有比他更理直气壮,更咄咄逼人才是,甭管自己站不站得住理,先在气势上将人唬住了,趁着对方脑子转得慢,接下来话便都由你说了。
说起来,这理还是冉子初教她的,当初冉秋对此也十分不屑一顾。然而,虽不知她二哥一个文人怎么成天琢磨这些跟人吵架的事,但他这法子确实是有用,今日就让她给糊弄过去了。
可冉秋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仍然是又惊又怕,她说那些话时,一手紧紧抓着顾焱,另一只手的指甲都戳破了手心,如今手心几个血印子,被冷汗一浸,又蛰又疼。
她还想开口问问顾焱今日是怎么回事,可一张嘴,那人口中那句“死光了人的冉府”就蹿进了脑子里,许是听到时就在意得很,一直压着不去想,如今事情暂时平息了,那话反而不断在脑子里来回蹦起来,冲撞得头脑酸痛,连鼻腔也堵住了。
故而冉秋一开口,就哭出了声来。
第23章 滋味如何
她抽泣声一出,冬盏和顾焱都变了神色。
“姑娘,你这是......”
冉秋的头又低了低,将自己的面孔掩起来,她觉得难堪。
对,难堪。
她不愿总在人前表现出自己依旧沉浸在父兄离去的悲痛中,她明白自己不能像过去一样懦弱,她也想坚强一点,可是总要给她时间才是。
她痛恨自己这副模样,想维护什么人时还要战战兢兢地鼓起为数不多的勇气,也痛恨听了几句恶言就承受不住的自己。
但这些理由,这些对自己的责难,她也通通不愿说,明明自己软弱得不行,却不想让他人觉得自己软弱,她就是这么可耻又好面子的一个凡人。
可已经哭出声来了,她只好寻了个近在眼前的发泄口,语无伦次地指责顾焱,“为什么要跟人打架,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受伤,当初就不该救你回来......”
顾焱静静听着,许是因为头一回见她这幅样子,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竟然有一丝不知所措。
“我......”他张了张口,面露难色,似是不知该如何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少顷,他低头看着冉秋,神色凝重起来,“对不起。”
冉秋没有回话,她狠狠将眼泪憋了回去,咬着嘴唇将哽咽吞进腹中,这才抬起头来,却一下就看到顾焱那双漆黑的眼眸。
那眼神极认真,又有些小心,整个人冷冰冰的外表上仿佛也镀上了一层柔软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