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向来细声慢气的,如今不仅要扮的不仅是男子,还是个逃难而来的穷苦孩子,整个人说话的腔调跨了一个大幅度,她在来时反复练了许多遍,嘴巴都是僵硬的,才能使得这话出口就来。
李医师听了,却皱了皱眉,没好气道,“我不需要,你赶紧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哎——”冉秋连忙扶住了门,急着叫道,“李医师,我是诚心来帮忙的,什么苦我都能吃,有什么闲杂的活儿交给我就是,我绝不喊一句累!况且我年龄小,在这寨子里也做不了什么,您不需要我,我也做不了什么,与其在这寨子里吃白饭,还不如出点力气,也算是为寨子里的兄弟们造福,对不对?!”
她说这话的时候,将嗓子放粗,还要大声吼出来,冉秋说完,脸都要麻了。
李医师脸色不大好看,冉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唯恐他赶自己走。
终于,李医师扫了她几眼,鼻孔里哼了一声,阴着张脸道,“别以为在我这儿能偷闲!”
冉秋一听便知有戏了,连连保证不会,心叹,司滟说的果然没错,这李医师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得自己忙着,而别人在那清闲。不过他整日忙着给人治病,这些土匪却要么出去制造一身伤,要么在这寨子里喝酒打牌,他心里能不憋气就怪了。
想什么来什么,李医师见冉秋在屋子里站着,立刻就不满了,吩咐她道:“去把竹筛里的药材拿出去晒晒,然后小火熬一个时辰,别偷懒!”
冉秋欣喜地点点头:“好。”
李医师肯留下她了,她只要时常来这边走动,耳濡目染,总能学到些什么,而且她这身子骨,在这边打杂定是要比到外面出力好使得多,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冉秋在京城遇到的任何事,都没在这寨子里找个活计干来得让她欣喜,就好像全身的劲儿都活泛开了。
她很是认真,李医师冷眼瞧着她,一个时辰过去,态度竟也缓和了不少,不说和颜悦色,起码不再对她嗤之以鼻了。
冉秋其实是个性子好的,先前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心中抑郁,整日都无精打采,如今在这陌生寨子里,反而像是得了一个新的开始,整个人心思都活跃了起来,一边帮着李医师做事,一边就跟他攀谈起来。
李医师虽不见得喜欢和她谈,但她问几句,他总会答一句,这么一下午过去,冉秋结合着李医师和司滟的话,就已经把着寨子的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
这寨子有些年头了,如今有两位当家,大当家名为王扶,二当家名为冯伦,各自带着寨子里一半的弟兄,不过这两个当家似乎并不对头,这些年来一直貌合神离,手底下的人也互相看不顺眼,至于原因,司滟和李医师都避之不谈,她倒是没得出来。
她还得知,那日放他们进寨子的人叫康瑞,是冯伦手底下的一把手,不过李医师谈起他时咬牙切齿,想来是不太好相与了。
至于李医师,当年惹上了地方的恶徒,奔走到此,就被这寨子的大当家王扶给留在寨子里了,倒也安稳地过了这么多年。
后来她问得多了,李医师的话便也渐渐多起来,跟她讲起自己的医术来,大抵是因为这寨子里没什么人听,他说起来便滔滔不绝,好似终于找到个宣泄口似的,可冉秋却很喜欢听。
她过往在京城待着的时候,偶尔也会看些医书,但却没什么钻研的心思,她喜爱读诗词,冉府的氛围又时常让她透不过气来,便只能整日在古人的诗词里寻求安慰,开解自己了。
如今到了这京城外头,才知道,琴棋书画都是太平盛世才有资格谈的闲情雅致,要是想在这乱世里生存,那些高雅情致恰恰是最没用的东西,比不得一门存活的手艺强。
但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她遇到变故的时候不会陷入自怨自艾中,被彻底打击到,还能调节心态去接受面对,开导自己,也算是好事了。
她走神了,李医师一声痛斥又把她思绪拉了回来。
“这寨子可离不了我!”
冉秋听到他收尾了,乐呵呵应和道,“您懂得可真多,我以前也见过一些郎中,可没一个像您涉猎这么广的。”
李医师冷哼一声,“那是自然,要没点本事,这么大个寨子,若有我医不了的病,那可不就乱了套了。”
冉秋听他这么说,只觉得眼下这个氛围再好不过了,她连忙顺着往下道:“李医师,小弟生平最佩服的就是医者,悬壶济世,著手成春,这世上少得了什么人,都不能少得了医者。您看南方的洪灾,就算是朝廷的巡抚大人去了,也得恭恭敬敬给当地的郎中请过来,要没有医者,那立功的大事也不好成,您说是不是?”
冉秋发现李医师虽然性格古怪,但这耳根子却很软,她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冉子初也拉出来编排,一通夸赞,总之得先让李医师这耳根子顺了,自己才好往下说。
李医师摸了摸胡子没说话,可那神情分明是极其赞同的。
冉秋趁热打铁,干脆一个起身,语气激动道:“李医师,实不相瞒,我......我也想像您那样救人,能在这儿遇上您,是我的福分,日后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您就收我为徒吧!”
一听这话,李医师方才还略微享受的神情一下子顿住,他狐疑地看向冉秋,“你说什么?”
冉秋满脸的诚意:“李医师,我和兄长从南方逃难过来,见到了无数死于疾病的人,心里又怎会不唏嘘?今日得以见您,您又是我救命恩人,便给我个机会,行个拜师礼吧。”
李医师皱着眉思索,可冉秋看得出,他已经动摇了。
毕竟这寨子里的山匪个个都是粗人,虽然因着他是郎中而给几分面子,实则心里却瞧不上他这种文弱的样子,这里荒山野岭,更别说遇到什么外人了,李医师现在就处于一个伯乐不常有的心态,乍一听到有人这样肯定他,不可能一丝感触也无。
“你......”李医师咳了两声,不肯轻易拉下面子,“你此话可当真?可是诚心诚意?”
冉秋连忙道:“您别当我说得草率,方才您给我讲那些医术的时候,我已在心中深思熟虑过,您若愿意收我为徒,我定恭敬执礼,谨遵师训,绝不会让师父失望!”
虽然她今日来确实别有目的,可这话却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