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顺皇帝久久沉默。
这是他在沈一杠和九千岁面前常有的反应,皇帝无能,臣子嚣张,他不止一次被沈一杠和九千岁激怒,可又反抗无能,每每这时,他都是沉默相对。
九千岁会趁机言语压制来搓他的锐气。
沈一杠回以沉默,不压迫,不服软,待永顺皇帝压制好情绪打破沉默时,貌似尊崇地回一句“奴才领命”。
两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仗势欺人。
一个阴阳怪气。
帐内传来窃窃低吟。
音量不大,很是难耐。
沈一杠素来漠然的眼眸闪了闪。
破天荒地主动打破了永顺皇帝的沉默。
“请陛下允许奴才把姜千户带走。”
永顺皇帝手里持着沉水白奇楠佛珠串,声音发沉:“在此治疗岂不是更方便?离太医院近,拿药更快。”
沈一杠对此置若罔闻。
他重复道:“请陛下允许奴才把姜千户带走。”
永顺皇帝的手指快速拨着佛珠:“朕若是不许呢?”
“陛下会允许。”沈一杠从容迎视着永顺皇帝。
“……”永顺皇帝一言不发地盯着沈一杠。
他用力摩挲着沉水白奇楠佛珠,手里的佛珠快要被他捏碎,却依旧不能抚平他的思绪。
身后是正在嘤咛的姜得豆和她身上似有似无的兰花香。
身前是唯一一个能正面对抗九千岁且不落下风的能臣。
永顺皇帝心里很清楚,其实,这个选择并不难做。
只要他舍下沈一杠这把利刃。
只要他任性一回不管不顾配合九千岁拆了沈一杠的西厂,重新回归被九千岁任意支配操控的傀儡生活。
他能随时把心中唯一挂念的女人拥入怀中肆意缠绵。
——只要他愿意。
永顺皇帝捏紧了腕间的佛珠。
他是真的想要谢兰兰。
可他也想要夺回这属于皇家的万里江山。
登基十三年了。
没有一个权臣能对抗九千岁,先帝留的忠臣、皇家旁系,全都没能扛住九千岁的打压,一个接一个的覆灭。
他不是没有扶持过别人,是没能扶起来。
要么像谢家那样被九千岁除掉满门并且诬为佞臣,要么被九千岁所收拢而背叛皇权。
整整十三年。
大盛只出了一个沈一杠,甚至都不需要他特意派遣兵力,沈一杠只用自己的亲兵,以少敌多,便令东厂多次折戟沉沙。
不说沈一杠对皇家有多忠臣。
但沈一杠一定不会投靠九千岁。
是这个在君弱臣强的乱世里,人心莫测,忠少奸多,某种意义上沈一杠是最能让他安心扶持的人了。
有,且只有这一个。
永顺皇帝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
圆润温热的佛珠在永顺皇帝指尖滚动着,刮得他指尖都开始疼肿,永顺皇帝倏地停下动作。
他把佛珠重重地丢到地上,快步下床背对着沈一杠和床榻。
脸上挺了许久的笑容烟消云散,阴郁狂躁取而代之,连声音都溢满了暴戾。
“把人带走!”
“快滚!”
他舍弃了帝王应有的威严端庄,近乎怒骂:“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