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带来了么?”跨进院子,他低声询问,声音冷淡地像换了个人。
岁寒已经习以为常,在姑娘面前侯爷是宽厚温和的兄长,在旁人面前就变成了冷若冰霜的侯爷。
于是他恭敬地回答:“已经在院里跪了半个时辰。”
宋温卿微微抬眼,瞥见一个跪在雪地里的侍卫。
天寒地冻的,他冷得直发抖,听到声响后反应慢半拍地僵硬扭头,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活像个中毒的人。
“侯爷何故……让属下、属下跪在此处?”他哆哆嗦嗦地开口,本想挪步过去,整条腿却早已僵直,一寸也没动。
宋温卿淡淡扫他一眼便进了屋,盥室内已经备好了热水,他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虚弱的哀求,神色不变地靠在浴桶中闭目养神。
过了两炷香的工夫,院子里变得吵吵嚷嚷。
“哎呦,怎么还有个大活人,吓小爷一跳,我还以为你们在这儿堆了个雪人呢!”
院子里传来几声低沉的笑,很快又隐去。
宋温卿起身更衣,水声零落,顺着腰腹往下,又隐在里衣中,变成一汪浅浅的水渍。
院里的人耳尖,听到水声气极道:“宋温卿在穿衣裳?你们怎么不早说!”
他着急忙慌地推开门,却只来得及看见宋温卿线条利落的肩背,下一瞬又被屏风阻隔。
“下次进来之前记得敲门,”宋温卿边穿衣边冷声道,“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不用看就知道进来的人是楚平遥。
楚平遥出身武将世家,父兄先前忙着征战,对他疏于管教。
等有空管教的时候他却早已养成了顽劣的性子,楚将军见了他便头疼,将他扔给宋温卿,不求挣个一官半职,只求别学一副纨绔做派。
这几年相处下来,两人的关系已然到了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地步。
不过虽然是兄弟了,楚平遥还是怵他。
听到这冒着冷气的话,哪怕身边还飘着温热的水雾,楚平遥还是哆嗦了一下,干笑道:“是是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这就走。”
楚平遥贴心地关上了门,左摸摸右找找,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冻柿子。
不多时,宋温卿出了屋子。
楚平遥翘着二郎腿吃着冻柿子,吊儿郎当地问:“怎么回事啊这是,我一来就看见个雪人。还想着你这么有雅兴,不去哄妹妹,也不去见太子,一件正事不干,居然堆起雪人了。结果好家伙,居然是个人。”
“废话少说,”宋温卿问,“你有事?”
“当然,而且还是大事!”楚平遥一下子跳起来,凑近宋温卿耳语,“梁王回来了!”
这自然是一件爆炸性的消息,楚平遥摩拳擦掌,一脸得意,仿佛在说“这事你不知道吧,小爷先打听到的”。
没想到宋温卿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他指了指前面的雪人,漫不经心道:“他就是梁王的人。”
楚平遥:?
我废了老半天劲打探的消息,您刚回来就抓到了梁王的探子?
“属下冤、冤枉!”雪人哆哆嗦嗦地喊,“属下只是将马车里的人认、认成了您,属下真的冤枉……”
宋温卿以手支颐,面色平淡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过他是怎么进府的?堂堂侯府,侍卫找的也太随便了吧。”楚平遥好奇地发问。
岁寒道:“说起来,这事儿还和姑娘有些关系。”
楚平遥啧了一声,一旦和宋虞扯上关系,这人可别想善终了,宋温卿可是个宠妹狂魔。
他惋惜地咬了口冻柿子,不过转念又想,那他岂不是能见到宋温卿教训宋虞的样子了,真是闻所未闻、普天同庆啊!
他幸灾乐祸:“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宋温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老实了,这才示意岁寒继续说下去。
岁寒小心翼翼道:“姑娘心善,在街上遇到乞儿便会让他们去咱们的铺子里做工赚钱,或者在府中谋个差事,是以有人鱼目混珠……”
他没再说下去,宋温卿也已经懂了,他冷声道:“利用阿虞的善心?”
岁寒称是,楚平遥也听明白了,他又咬了口冻柿子,口齿不清道:“明律,这事儿你可得和宋虞好好说道说道,可不能再往府上带不相干的人了。”
明律是宋温卿的字。
宋温卿沉声道:“阿虞有什么错?错的是心术不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