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卿垂眸望向她。
冬日严寒,呵气成霜,面前的小姑娘戴着面具,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唯有羽睫微颤,似是冷的发抖。
他将她拥入怀中。
过往的行人投来几许目光,言语或艳羡或讽刺,神仙眷侣与私会偷人的话一同涌来,他抬手捂住她的耳朵,隔绝一切喧嚣。
“阿虞,都过去了。”
他轻吻她冰凉的发丝,发间沁着似有若无的冷香。
两指捏住系带,他将她的面具解下。
脖颈中便晕染了一片温热的水渍,转瞬又被冷风吹得寒凉,从锁骨处直直地往下最去,滑落到跳动的心口。
他微怔,又慌忙用指腹替她拭泪,柔声哄她。
良久,她哽咽出声:“哥哥,我以为我忘了。”
她说:“明明那时候我才五岁,为何我记得这么清楚?”
不等他答,她一字一顿地问:“哥哥,我的出生,真的是错么?”
她抬起泛着水光的泪眸,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水痕,连同面具的压痕,一同留在她白嫩如玉的脸上。
五岁那年的新年,她卧病在床的父亲诅咒她死无全尸。
彼时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父亲和她说话了,她便当成祝福,撒娇道:“爹爹,我一定会死无全尸。”
她的生辰,亦是母亲的忌日。
于是父亲恨了她五年,连临终前都在怪她。
怪她出生,怨她不详,咒她不得好死。
宋温卿沉声道:“不是,没有人会怪你。”
他面色郑重道:“你的出生,对我来说,是千金不换的珍宝。”
就这样一点点抚平她心里的伤疤,让她不再哭泣,不再畏惧,不再想起。
宋温卿一路将睡着的宋虞抱回福安寺,拒了丫鬟的帮忙,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换了个地方睡觉,她也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很快便好梦正酣了。
宋温卿拧了条湿热的帕子,轻轻帮她擦拭未净的脸。
室内昏暗,她的脸庞在跳动的烛火中忽明忽暗,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可以用如此恶毒的话诅咒她。
“唔……”床上的人溢出一声模糊的呢喃。
宋温卿回神,望见她蹙起的眉心,方才藏在被子里的双手举起,在空中乱抓着什么。
他轻轻握住,听见她轻声说:“不要打我。”
腮畔上再次滑过一抹泪痕,流进云鬓,染亮几绺青丝。
她抽噎着开口:“阿虞很乖的……爹爹。”
他的手瞬间收紧,她嘤咛一声,力道骤松。
“没有人打你,”他轻声安抚,拭去那片水渍,“阿虞很乖,很多人爱你,哥哥最爱你。”
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惶恐不安的小姑娘逐渐平静下来。
宋温卿的心绪却久久难平,他望着摇曳的烛台,陷入回忆。
宋虞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她三岁那年,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然后让他帮忙挑衣裳。
小姑娘玉雪可爱,穿什么都好看得不得了,他难以抉择,最后选了件粉色的烟罗裙,行走间如云如雾,像个缥缈灵动的小仙子。
他们都以为父亲见了她便会生出几分喜欢,她高兴的整晚都没睡着。
次日见到父亲,她乖乖行礼,没敢上前。
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会儿,让他出去,说要和宋虞说说话。
他刚走出房门便听到一声尖叫,身后是小姑娘跑动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一向温润的父亲面色狰狞,右手高高扬起。
那一巴掌,到底没落在宋虞身上。
他背上却留下了好大一片淤青,经久不消。
他长久地凝望着她,又想到了许多。
想到她刚出生时小小的一团,他甚至不敢抱,怕摔了她,只敢小声地唤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