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人身形一晃,转眼便出现在聆久面前。聆久险些撞上,赶紧停步,斜身一铲欲从那人腿间钻过。
然而她却忘了背上的背篓,“哐”一声卡在原地。
黑衣人:“……”
聆久:“……”
在这个分外诡异的姿势下,聆久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随后便泄了气,白眼朝天:“怎么又是你啊?”
来人正是先前那黑衣人,此时他没有戴上兜帽,聆久也终于看清了那人长什么样子。
他黑发随意披散,原本应当遮了脸侧,而此时被山风吹起,露出整张有些冷肃的脸来。这人长相在聆久看来倒是十分不错,有鼻子有眼五官端正,且神色冷冽,更加显出几分棱角来。
不过此时他满脸写着离谱,抬起一条腿轻巧一跃,站定在不远处,双腿并拢。
聆久也爬了起来,有些心疼地看着扁了的背篓,回头怒视男子:“赔我篓子!”
男子看着聆久手中的背篓,慢慢吐出两个字:“活该。”
聆久再次怒了,上前几步指那人:“你是不是非要和我过不去?”
“是你自己倒霉。”男子冷哼一声,“捡死人身上的东西,也不怕遭报应。”
“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报应谁去。我不过让他们留下的东西物尽其用,不让好物蒙尘,他们还该谢我呢!”聆久瞪眼,“倒是你,神出鬼没,又有什么坏心眼?”
男子嗤之以鼻:“坏心眼?不过是瞧见一群江湖败类自相残杀,便想找个地方瞧瞧,谁知又遇见你了。”
“败类?底下是你仇人?”聆久眨眨眼,探头看看,“不会是你让他们打起来的吧?”
“一群老鼠屎,看着有趣罢了。”男子眯着眼瞧聆久,目空一切的样子,“我又不是你,怎会有那闲工夫。”
“你说我闲?”聆久瞪眼,“你可知养活自己有多难?我一个姑娘家,若不这样做,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说完还不解气,接着道:“你们这一个个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殊不知我们这种小心谨慎讨生活的,为了活命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既然这么艰难,那就不该来趟这浑水。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多少势力能人来夺那宝贝,你纵有小聪明,若是撞上了,一样没命可活!”男子抱着手臂,语气甚不客气。
“你难道有多厉害?你一个人,不也是来送死的?”聆久丝毫不让。
“我自然有我不得不来的理由。”男子眯起眼睛,眼神几分凛冽。
“那我也有非来不可的道理!”
男子闭了嘴,似是懒得再与聆久争辩,冷哼一声,转身便欲离去。
“哎你等等!”聆久眼疾手快拉住他袖子,“你欠我两天的饭,外加一个篓子,便宜点算你篓子也算一天饭吧,你什么时候还我?”
男子一脸一言难尽,回头看她:“上次若非我撞见你,你恐怕已经误食毒果倒地身亡了。”
聆久心中一紧,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想抵赖?”
“……麻烦。”男子撇嘴,猛然从聆久手里挣开,几步便到了十米开外。
“喂!你叫什么啊——”聆久手上一松,忙对着黑影离开的方向喊道。
她看到男子顿了一下,接着听上去很是嫌弃的声音在她耳边隐约响起:“隐千重。”
聆久瞧着黑影逐渐远去,坐下来念了几遍这名字:“藏头露尾,奇怪的名字!”
随后她还颇为忿忿,拿过篓子翻看里面的草叶,口中嘀咕:“太过分了,居然都不问问我的!”
然而嘀咕完,她唇角一勾,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拔出塞子看了看,见是一小瓶黑乎乎的药丸。
“也不知身上藏了什么东西,这干什么用的啊?”聆久瞧了半天没瞧出来,塞上塞子,在手里抛了抛小瓶,将其装进随身的布包。看不出什么作用,下次试试好了。
第三章路遇柔弱女子
在隐千重离开后,聆久已经多日没再碰见他,于是也就不放在心上。
而这几天聆久躲着人,又零零碎碎采集了不少东西,全数放到一个隐蔽的洞穴。那洞穴位于山中,无论哪个方向都方便的很,且少有蛇虫,便被聆久作为落脚之处。
这一日她依旧在山中乱窜,寻找奇珍异宝。路上偶尔遇见一个两个人,皆神色紧张步履匆匆,对过撞上了人,三言两语便兵刃相向,只求竞争者能少一个算一个。
聆久则是瞧见人便躲远远的。她轻功一般,但贯会在暗处隐遁。曾教过她的师父都说,她应是块影卫暗卫的好材料。
然而她目前不想给谁卖命,刀法虽奇,却也称不上多强。师父们说完了前半句,后半句也都是无奈她于武道天资有限。称霸武林这辈子指望不上了,学点功夫,嫁个好夫家便差不多了。便是不嫁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得罪了豪强名门,这点功夫讨个安稳营生也足够。
只是他们若是知道聆久大老远跑来幽荧山找宝贝,恐怕一个个都得吐血三尺了。
聆久也不知她到底来干嘛,只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觉得甚是有趣,又觉得“幽荧”二字莫名投缘,便稀里糊涂地跑来了南疆。
聆久今日往幽荧山东面去。那边人比西面多了些,多少危险。然而西面聆久挖得差不多了,就干脆往东边来,多注意躲人就是了。
东面果然与西面不同,山崖上竟发现了稀世草药。聆久盯着那生在石缝里的草叶目不转睛,抓了根树藤,扯了扯挺结实,便绑在腰上向上爬。
待她小心翼翼地将草药挖出来,都已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向下一看,不知何时底下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
聆久眯眼瞧不清楚。将树藤荡到山缝,在那些人看不到的角度缓缓下降,直到能看清也能听清的地方,光明正大地偷听。
只见底下一群人围着一个女子,嘴里破口大骂,一个个青筋上脸,大体总结便是说那女子骗人,作势拳打脚踢。
然而那女子却是楚楚可怜,瞧着应比聆久大了些,弱不禁风的,正瘫坐在地上抹泪求饶,口中不停地嚷着什么,端的是惹人垂怜,怎么瞧都不像是个会来这里抢宝贝的。
而其他江湖人口中喊的,具体什么聆久听不太懂,她也不知是哪里的方言,瞧了会儿热闹便打算沿着山崖离开。
然而天公不作美,此时突然刮过来一阵强风。山下察觉不到,半空的山崖上却深受其害。顿时拴着聆久的树藤摇摇晃晃,险些让聆久在岩壁上磕破脑袋。
她赶忙抓着山壁上凸起的石头,顶了这阵风过去。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然而背上背篓的盖子终于承受不住狂风,放任一掀。
此时篓中最上面的便是聆久耗费几个时辰挖出来的奇草。风一吹,格外优美地飘出篓子,转着圈往上下去了。
聆久这可能忍?脑袋一热,手上一松便跟着那棵草去了。好一阵下落,一手一抓树藤,身子翻下去伸手一捞,极险地将奇草抓在手里。
聆久松了口气,翻过身子来却突然脚下一震,踩在了实地上。
好家伙,直接落地上了,这还有什么可捡的!
聆久捏着那棵草想出出气,却最终没下得去手,将其扔回了背篓,重新盖好盖子。一抬头,就见一群甚是眼熟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聆久歪头,好眼熟!在哪儿见过?
其中一人似是想凑近将聆久瞧清楚,向前走了两步,露出了他身后瘫坐在地上的女子。
聆久仔细看了看,猛然想起来了,这不刚才看的热闹么!
“你是何人?”为首一人语气不善,现在倒是说的西南官话,聆久连蒙带猜能听懂意思。其他人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各位大哥,我只是路过,路过。”聆久赔笑抱拳,眼神余光瞄着身后退路。
然而她的位置实在不巧,背后便是笔直的山崖。而这些人显然无法放任聆久沿着原路返回,手中兵器都直冲着她,但凡她有异动,便一根根地招呼过来了。
“真的,大哥,我是不小心从山崖上落下来了,无意牵扯你们的恩怨。大哥网开一面,我这就走,这就走!”聆久举起双手,缓缓向一边挪去。然而走了几步,便有一大汉上前堵住她的去路。
“想走……可以啊,你那筐子里装了什么?交过来便放你走。”为首的人眯眼看着她背上的背篓,瞧出她似乎很是宝贝,便笑眯眯道。
瞧她之前姿态,在场人皆以为聆久应是该立刻放下背篓走人那种,当然,放不放人还是他们说了算……
然而聆久一听这话,停下动作,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众人。
“还不照做?想什么呢?”一喽啰叫嚣。
聆久像是没听到一样,来回看了一圈,随即毫无征兆地向旁边一闪。
背篓突然飞落到被围女子的身边。那女子一愣,只瞧原本满脸堆笑的聆久,此刻手中弯刀反射寒光,动作并不很快,但极富章法,且刀法多变诡谲,一时竟让那群人阵脚大乱。
聆久的弯刀只是在铁铺上随意打的,材质手法都很一般,于是聆久从不拿它跟别人的兵器硬碰硬。
好在聆久跟随许多师父,所学武学又杂又多,修行时花了心思,糅合成一套独有刀法。倒不是说她武学有多少天赋,只是实在多有巧合,且遇到瓶颈,总有神秘人上门指点。
那些人暂时被她刀法震住,一时不得近身。然而聆久心里清楚这刀法撑不了太久,破开一个出口,脚步一移到那女子身边,刀尖捞起背篓,回头一瞧女子,动作一顿,朝她示意:“走!”
见女子不动,聆久心急,拽起她的手便跑。然而站起的瞬间,一张绢帛从她袖中滑出,被恰好吹来的一阵风吹出了几丈远。
“宝图!”女子惊呼,瞬间对面几人的眼神便被绢帛吸引过去。
趁此机会,聆久赶紧拉着女子继续跑。这会儿女子倒是没犹豫,紧跟在她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趁那几人不注意钻进几十米外的树林,任凭那几人愤怒叫嚣,却也追不到了。
两人冲到林中深处,聆久放下背篓便靠着树喘气,顾不上说话了。那女子瘫坐在地,像是累得说不出话了。
半晌聆久休息过来了,瞧那女子还在原地瘫着,便道:“你没事吧?”
“宝图,相公的宝图……终究还是丢了……”谁料,一听聆久问话,那女子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痛哭。
“哎——你别哭啊,就是一张宝图,大不了有机会再偷回来!”聆久一呆,见人哭便有些手足无措。
那女子哭了一会儿,似是冷静过来了,一双哀怨的眸子看向聆久,站起身来盈盈道谢:“多谢恩人仗义相助。”
“小事小事。你到底怎么了?他们干嘛围你?”聆久随意摆手,招呼她赶紧坐下来歇着。
“都是误会,误会啊。”说起这个,女子脸上再次涌上哀意,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有话好说,别哭啊!”聆久无奈,都不晓得自己是该继续坐着还是起来安慰她。
“说来话长。我是跟着我相公来到此地的。刚进来没多久,遇到不少险境,都是相公保护我。后来我们听闻山沟中有一处宝地,便想要去探一探。那些人便是听了宝地之事,与我们同行的。”女子哭哭啼啼,一边说一边掉泪,几次聆久都怀疑她会不会喘得厥过去。
“谁知那宝地中竟是陷阱遍地,危机重重,我们技艺不精,什么宝物都未得,却在那里折了许多人,连我相公,相公都……”女子说不下去了,嚎啕大哭,“现在另一张宝图也丢了,往后我该怎么办啊!他不在我活不下去了,让我去死吧——”
作势她便要冲一旁大树撞去,好在聆久一直小心着,一把把她拉住:“哎哎!别冲动啊!”
“相公死了,宝图丢了,那些人又视我为仇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逃出这片幽荧山!让我死吧——”女子不停挣扎,继续大哭。
“那我干脆将你护送出山不就得了,那些人我提防着,送你出了山我再回来!你可别做傻事啊!”聆久死死拦着她,腹诽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力气还真大。
“就是出了山又能如何,相公死了,我往后日子如何能过!”女子坐地,双手捂脸大哭。
“你相公死了,你总该有别的亲人吧?没有亲人也有朋友吧?”聆久蹲下拍她的肩,“世上总不可能一个不想让你死的人没有吧?既然有,就要为了那个人活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有条小命比什么都好!”
女子抬起头,脸哭得又肿又花,一抽一抽的,没搭话,似乎不是太认同的样子。
“啧。”聆久仰头想了想,指自己,“你是我救的吧?”
女子点点头。
“我可不是白救你的!你以为我容易啊?我救你可是为了你以后要报答我!你要是死了,我找谁要账去?你可活好了,我现在是你的债主,我可不想让你死了!”聆久一下一下地拍着女子的肩,拍得那女子身子直颤,忍不住揉揉肩膀。
女子瞅着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行了,歇一会儿上路,送你出山。”聆久再次靠回树干,长舒一口气,“你叫什么啊?”
“小女子芝鱼。”女子小声道。
“芝鱼,行,我叫聆久,下午咱们便上路,出山大概两天就行。”聆久点点头,闭目不再说话了。
芝鱼瞧着聆久始终握在手里的弯刀,也靠着树干不作声了,自个儿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第四章双双被困百虫洞
正午过了,聆久便带着芝鱼踏上出山的路。芝鱼修为不够,聆久便尽可能带她抄近路小路,以便赶紧走出幽荧山去。
这么多天了,闯入幽荧山中的无数江湖人依然没有任何关于传说宝物的消息,也未曾听闻谁人得到了那样宝贝。
“当心!”聆久一伸手,拉住险些踩入一个坑洞的芝鱼。
“唉……若没注意到,这一脚踩进去,是否就能死了?”芝鱼看了那深不见底的坑洞片刻,幽幽叹息。
聆久转头继续走。这几日芝鱼类似的话说了许多次了,她开始还劝劝,后来便随她去,从来也没见过向她那样嘴上想死却非得死得体面独特的。
翻过一片山头,芝鱼便又走不动了,只得停下来歇息。原本两天就能走完的路程,硬生生拖成了三天仍未走完。然而这事却急不得,谁让聆久忘记了芝鱼这弱女子的脚程和她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