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白也不隐瞒,“对喜欢的人总要多上些心的,明月想多了解阿言一些。”
“是吗?”许言笑着说,看起来有些罕见,尤其是对他笑。
姜秋白觉得有点慎得慌,随后听见她问:“公子可满意?”
许言自然记得十七替她安排了什么样的身世,一个自幼父母双亡,上三代死绝,连亲戚朋友都没有的,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若不是后来被师傅收养,恐怕活不到如今的,孤儿。
她无权无势,什么也没有。
姜秋白若是真跟她有些什么,必定追悔莫及,毕竟她这等出生草芥的平民,恐怕永远也入不了这些个大家公子的眼。
可这样才好,许言并不需要他的青睐。
姜秋白一愣,满意?
这般身世,恐怕娶夫郎都难办,他若是昧着良心说满意恐怕太假了。
“阿言,什么家世财富,通通不重要,我看中的,始终是你这个人啊。”
“若是换作他人,恐怕会觉得阿言不好,可是明月不会,明月心中只有阿言,只会心疼阿言经历过那些……”
许言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一片沉静,犹如置身事外一般看着他演戏。
心疼?
不重要?
若是其他人说她倒是可能会信,可这话由姜秋白来说,她绝不会信。
毕竟他是能为了自家商业昧着良心说这些话的人。
但她还是笑了笑,道:“多谢公子关心。”
“阿言……你此番回去,可是想去看望亲人,又不好和陈大人开口,这才说是去拜会恩师的?”
姜秋白已经体贴的将理由都给许言找好了,只需她点头便是,可许言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
她看着他一脸关心和心疼,笑着说:“我此番回去,是去祭拜故人的。”
“故人?“姜秋白一愣,还能有什么故人?不还是父母吗?
“是,他是我的未婚夫郎,为护我而死,我此番回去正是祭拜他的。”许言扯了个谎。
见他愣住,又继续道:“公子,我永远不可能忘了他,更不可能爱上别人……”
“他死后,我此生便立誓一生不娶。”
姜秋白呆住,死去的未婚夫郎?
白月光?
他如何比得过一个死人?若真有这么一个人,恐怕在许言心中,此人已成了她的执念了吧……
姜秋白自幼便被许多女子追捧,从未有过什么求而不得之事,像这般心里已放了人的女子,他素来是看也不会看一眼的。
只是如今……
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掌心一片刺痛,退吗?
往哪里退?
若是她愿意求娶,便算赢了与李雁的赌约了,那她不将他放在心中……
他也……不在乎……
姜秋白只觉得心中酸涩,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原本触手可及之物被推得很远,有人告诉他,这是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不该奢望,不该自以为是,不该……
从前,他以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能让许言将他放在心中,心甘情愿的求娶,可如今……
“公子?”许言挑了挑眉喊他,见他失神,她有些高兴,若是他能知难而退便是再好不过。
她若当真不爱我……便罢了,只是这赌约,一定要赢,姜秋白想着,抬起眼满目坚定,“阿言,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只要……只要能陪在阿言身边便够了……”
许言微微眯起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是冰冷的审视。
姜秋白抬起那双如聚水波多情难掩的桃花眸毫不躲闪的直视她那双充满审视的眼,似乎坚定又纯粹。
可许言却并未被打动,她看着那双多情眼,想的是姜小公子演技惊人。
若不是那日留了个心眼没立刻离开,恐怕如今她要被姜公子哄的团团转了,想必会当真以为姜公子对她痴心一片吧。
许言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如此一晃,日子便过去了一个月,她没有将他丢下,也确确实实将他带回了她的故乡——春城。
这一路上,许言按部就班的替姜秋白治好了伤,又替他换了百姓的装束,可他那张脸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好在有许言护着,没人能对他做些什么。
姜公子就像嘴巴抹了蜜似的,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一路上许言已经习惯了他这副熟稔又刻意撩人的模样。
春城是座偏远的小城,不似锦城那般繁华,却地域辽阔,也不似锦城那般有城墙围得严实。
二人登记后,过了城关,又踏上了颠簸的路途。
姜公子实在娇气,他不能骑马,是故许言便买了一辆马车载他,车中虽然舒适,可许言骑惯了快马,是故姜公子还是颠簸得难受,一路上脸色都是白的。
姜公子身体不适,瘦了许多,也因着身体的缘故,对许言的纠缠倒是少了些。
第23章 青瓦桥
“姜公子,下车吧。”一道冰冷的女声透过帘子传到姜秋白的耳朵里。
小公子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掀开帘子,一出现便引得周遭女子们纷纷侧目。
可一看到马车边站着一位身形挺拔,剑眉星目的黑衣女子,便都失了兴趣似的收回目光。
姜公子的脸色发白,但还是难掩清丽,“这到哪了?”
“客栈。”许言答得言简意赅,伸手去扶他。
姜秋白下了车,微微抬头一看便看见“好运客栈”四个大字印在一块发黄的木头牌匾上。
“今夜先在此借宿一晚,明日再出发。”许言解释道。
姜秋白难受得厉害,也没多说什么,只答了句“好。”
许言招呼客栈的伙计帮忙牵着马,进去订了两间房,将姜秋白送回了屋子休息,便下了楼。
伙计笑嘻嘻的看着她,问道:“姑娘,那位是您什么人啊?”
许言看她一眼,道:“舍弟,我要出去将马车变卖了,如今可有什么好去处?”
“姑娘去春城的商会便是,就在椿香路。”
许言颔首,从女子手中接过马绳,道:“多谢,还要拜托小妹一事,舍弟身体不适,还望你能多照看他些,我卖完马车便回来。”
伙计拍了拍扁平的胸部,道:“放心吧。”
许言驾马去了椿香路,背上还背着那把黑色的长剑。
商会里交易所里的女子都很精明,马车也算贵重之物,可以拍卖或者折价典当,许言懒得耽搁,便半价抵给了交易所。
将马车换成银子装进口袋里,许言便步行回好运客栈,谁料一进门便听见里头一片喧闹。
春城虽小,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好运客栈价格便宜,入住者多,也多是江湖中人,是故最是喧闹,八卦也最多。
许言听见什么“小公子”,“轻薄”眉头便忍不住皱了起来,她担心姜秋白会出事。
谁料一上二楼,便发现有一群人围在一间屋子的门口,而那间屋子正是许言帮忙安排姜公子入住的那间。
她那双冰冷的眸子微微眯起,一靠近便听见一个女子扯着破铜锣似的嗓子正在大骂:“你有证据吗?凭什么抓我去府衙?信不信我去告你们客栈。”
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道:“杨癞子,你要不要脸啊?都被抓现行了还死鸭子嘴硬?反正你今天必须得跟我去府衙!”
人群里也是议论纷纷。
“坏了人家公子清白还这么嚣张?杨癞子不愧是杨癞子,脸皮比城墙还厚。”
“那个躲在后面的小公子是谁啊?感觉好漂亮的样子……”
“被杨癞子摸过的人,怎么?你还想娶啊?”
“怎么了?这也不能怪小公子啊,小公子是无辜的好吧?”
许言拿着剑柄轻推周遭的看客,冰冷简短得说道:“借过,借过。”
众人纷纷让开,又一番议论纷纷。
“这人谁啊?”
“不会是……小公子的妻主吧?”
“不会吧,那他可倒霉了,遇到这种事被妻主知道,不被休了才怪……”
“……那我娶他。”
“你可别闹了吧……”
许言一进门,便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蝴蝶一般轻盈的扑进她的怀里。
她一愣,伸手摸了摸对方柔顺的秀发,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正在争执的伙计看过来,眼里还带着些愧疚,她扯着杨癞子——一个满脸疹子脓包的二流子,道:“对不起啊姑娘,我没能照料好您弟弟,让杨癞子钻了空子。”
许言微微眯着眼,示意对方将帷帽拿过来,给怀中的姜秋白带上后,转身赶走围观群众,将门关上了。
姜秋白扯着她的衣角,她低头看了一眼,抬头看着面前二人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伙计瞪了一眼佯装无事的杨癞子,道:“舍弟在楼上休息,被杨癞子占了便宜叫喊出声,我这才上来的,想将这杨癞子扭送到官府去,谁料这厚脸皮的叫嚣着不服呢。”
“你说谁厚脸皮呢?”杨癞子顶着那张丑的出奇的脸冲那伙计吼道,她三十好几了,还未娶夫郎,没有男子愿意嫁给她。
一方面是因为容貌奇丑无比,还有就是…此人身上,背着人命。
杨癞子这日来客栈喝了杯酒,恰巧看见一位白衣美人,这才上来……可她总是要狡辩几句的,“谁说我是上来占便宜的?啊?我分明是听见里头有人叫喊才推门进来的,我是一番好心啊我!”
许言侧头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姜秋白,问道:“她是来帮你的吗?”
他摇了摇头。
“她占你便宜了?”
他点了点头。
伙计见状,道:“不如把杨癞子送到官府去吧?让她蹲大牢!”
杨癞子立刻道:“让我蹲大牢?你有证据吗?再说了,这丢脸的事……”
她看了看低着头的小公子,道:“也不问人家公子愿不愿意往外说?”
杨癞子这种事没少干,她知道男子素来看重名声,是故平日里总干些下三滥的事,占公子们的便宜,他们没一个敢说出去的。
毕竟谁说出去了,名声便是坏透了,没人会娶这样的公子,娶了,也会觉得丢人。
姜秋白拉住许言的手,握了握,他不愿意报官,因为在醴朝,报官者需得提供自己的身份信息和证据,他丢不起这个脸,更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被这个烂人占了便宜。
许言皱了皱眉,只能对伙计摇了摇头。
那伙计看了姜秋白一眼,叹了口气,显然也是对这个世道无奈了,道:“对不住二位了。”
杨癞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甩开伙计的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就这么算了?”伙计不甘心的问道。
许言道:“这杨癞子是什么人?家住何处?”
“唉,她啊,就是一流氓地痞,平日里没少干这些事,之前还把一个小公子逼得跳河了,偏偏就是没有证据也没人能管她,你说气不气人?”
许言点了点头,唇边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她平常在各大客栈喝酒啊,最喜欢我们客栈的花生米,所以来的多,平常住在……青淳路那边。”
许言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多谢。”
伙计摆了摆手,道:“谢什么,今日真是委屈舍弟了。”
她拍了拍许言的肩膀,道:“男子遇见这种事啊……做姐姐的还是多开导开导吧,唉。”
说罢,便下楼了。
姜秋白见人走了,一下子便扑到许言怀里,小声的啜泣。
“……”她实在不擅长面对如此场景,只能生硬的憋出一句,“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我要洗澡。”小公子边哭边道。
“……哦,好。”说罢,许言便想推开他。
但是他抱着她不放,楼下的人还在说些什么,许言无奈,只好伸手抱起他,拿好行李从窗口离开找了另一家离得远些的客栈。
这间客栈离得偏,客也少,她只手抱着怀中娇小的姜秋白,另一只手身上将腰间的银袋放在柜台上,问道:“住一晚多少钱?”
小二呆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二人,瞌睡虫都跑没了,女子一身黑衣,眉目如画、目若朗星、黑发高束,还只手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白衣公子。
这……这……
臂力惊人!
小二想着,收拾好表情,微笑道:“您二位是要一间屋子吗?上房十文一夜,带浴桶和窗户,中等间五文一夜,带桌子,免费供热水,平价间……”
“一间上房。”
小二听见那女子道,随后那女子用灵活的手指解开了钱袋,拿出十个铜板。
她伸手接过铜板,从柜台上取出一打房牌,上头标好了数字,全是黄字的,道:“您选一间喜欢的。”
许言点点头,随手拿了一间三楼的,嘱咐小二道:“麻烦送些热水上来,多谢。”
见小二点了点头,她便抱着姜秋白上了楼。
小二愣了一下,道:“热水还要烧,烦请您等一会啊。”
许言转过头,微微勾起淡粉的唇笑了笑,道:“多谢。”
……
小二呆住,脑海里飘过无数本话本里的情节,她赶忙跑去厨房烧了热水,又回到柜台坐下,从柜子里掏出一叠白纸和小毛笔,在那纸上写写画画些什么。
三楼的窗户边坐着位黑衣女子,她怀中抱着一把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黑色的衣角翻飞,她侧目望去,只看见有些偏僻的一条黄土路。
此处极偏,简直算得上是郊外了,不过离水路近,明日坐一日船,便可到岭南县了。
许言闭上眼,阳光洒落在她的侧颜上,看起来俊秀非常。
不过此刻,并无人欣赏她的容颜。
屋内隔着一道屏风,传来汩汩水声,屏风上放着纯白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