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翠阁。
紫檀香自镂空雕银铜炉中蜿蜒出淡色雾气,丝竹之音在百花屏风后断断续续传出。
梨花圆桌上摆放着梅花银酒壶以及以流霞花盘相呈的格式糕点。
赵老爷的目光自那屏风后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中收回视线,继而转向祁朔,笑得满脸褶子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试探与精明。
“林公子也知,这洧水一事得利颇多,若能得林家在北境的相助,林家亦能从中获利颇多,如此两全其美之事想必公子与我们的目的定是相同,只是......正因此事特殊,我们也有不得不防备之处,还望公子理解。“
赵老爷说得诚恳又为难,祁朔听地眉尾微挑。
他敛眸掩盖住其中暗转的情绪,指尖摩挲着茶盏,泰然自若道:“林某当然明白赵老爷所虑,可做生意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可林某在这些时日,似乎并未见到赵老爷的诚意。”
男子的话并没有没有带上任何情绪,却让赵老爷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压迫与沉闷。
他伸手擦拭了额角莫名冒出的冷汗,继而又稳定了心绪。
之前听闻下面的人说沧州林家人想同他们合作时本就是欣喜与警惕共存。
欣喜在于,他们所开采的所有洧水皆需走水路运往北境,而要绕过这拦路重重官服关卡却并非易事,可若能有林家的势力参与其中,并多加帮衬,这运输之事岂不是如鱼得水?
可......同样的,偷运洧水,下瞒不报本就是重罪,他们所作所为若真被人查出来更是大逆不道之事,这林家人虽然是极大的助力,但在大局之前,他们不得不防。
“林公子说笑了,老夫想同林家合作之诚意天地可鉴,但林公子少年便开始从商,应当是知晓生意之事环环相扣……有些事情并非老夫一人可以决定,公子要去码头查看自是应当,可这洧水存储之地以及目的何处皆乃客家机密,我们实在是......”
如此辗转了小半月,赵老爷可算是明白了这林家人的难缠之处。
“再者......所得利益三七分成,你七我三,若这般都不算有诚意,老夫当真不知林公子想要什么了哈哈哈......”
“我林家向来不做没头没尾的生意。”
祁朔也并未逼他,只是把玩着手中茶杯,慢条斯理地抬起眼帘,只是低笑了一声:“既想让我们出力,可这其中关键却不透露分毫,赵老爷,若哪一天你们跑了路,林某又去何处讨个说法?”
男子的视线灼灼,不达眼底的笑意对上赵老爷的眼睛使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空气中开始胶着起对峙的氛围,分明是林家先找上门来的和谈,可不知为何在这每一次交锋之中他都落于下风。
赵老爷自诩从商多年,可被这样一个后辈压得死死的却是第一次。
拢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他咬着后槽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祁朔所言并非毫无道理,但......
赵老爷忽然想到昨日听到的风言风语,妥协的话到了喉中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转动眼珠思忖一瞬,又哈哈笑了两声:“林公子这话便是见外了,这些顾虑老夫同样考虑过,只是事关重大,这也并不是老夫一人说的算,且容老夫回去再商议一番......”
祁朔凝视他,似笑非笑的瞳流转着暗色波光。
“既如此,林某静候佳音。”
他自然是有时间陪他们耗。
赵老爷又讪讪着笑了两声:“对了,在这儿干聊这般久,林公子还不知这倚翠阁是我景州最大的艺伎馆吧?这其中女子大都卖艺不卖身,干净得紧。”
说罢又伸手拍了两下,一众舞女便从屏风之后莲步缓移而出。
扑面而来的胭脂气味使得祁朔下意识蹙起了眉,厌恶之感在心底一闪而过。
他不由得想到了奚蕊,她似乎也爱用些上妆之物,可不知为何,在她身上,他嗅到的只有属于少女的淡淡清香。
突然一阵更为浓烈的香味骤然近身,祁朔眼眸一凝,手掌比思绪更快,伴随着一声女子的惊呼,整个室内的舞姿声乐戛然而止。
“公子……”
被挥倒在地的赵柔儿双手撑在地板,眼眶中噙满了泪水,身上的一袭淡粉薄纱在方才的动作中脱落了一半,内里的红衬若隐若现。
方才旖旎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一众舞女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自己。
赵老爷同样惊愕,看了看地上不知从哪里出来的赵柔儿,又抬头:“林公子你这是……”
眼前的男子浑身散发着如同雪山之巅的寒气,周遭的森冷似是要将这室内凝聚成冰。
赵老爷有片刻恍惚,就好像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什么商贾之子,而是……那从炼狱之地浴血而生之人……
浴血而生?
赵老爷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