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他喑哑朦胧的声音传来。
“不,宛儿……宛儿,我定不负你……”
是梦呓吗?周妙宛心内波涛起,定定看他许久。
他没有再说梦话,呼吸平顺,终于睡熟了。
待她走后,床上的人才缓缓睁眼。
他这句貌似无心的梦话,终于还是打动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姑娘。
她对他说:“我愿意赌这一把。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去掺和夺嫡的是非。”
怎么可能?
他心头不屑,面上却极温和,带着笑将她拥入怀中。
他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在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捧在手心。
他说:“不会的。待我们前往封地,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作数。”
她眼中的期冀飞快闪过,随后,她正色看着他,说道:“我不求永远,只求当下。如果有一天,我们再也走不下去了,你不能强留我。”
他当然不会强留她,李文演一口答应下来。
如此,周妙宛才终于松了口。
过去种种犹如万花筒的光影般在李文演眼前轮转,未曾被时光打磨斑驳的沙砾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他是如何辜负了她,历历可数。
他的头胀痛不已,就像被千百根针反复碾过,血淋淋的过往和现实交错,叫他混沌不得醒。
不……不……
他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时,手中又还能握得住什么,百转千回间,有无数个她的背影在远离他。
惊厥之下,他猝然唤道:“宛儿!”
这两个字一出,正在给他扎针止热的姜向晴脸色一变。
他在叫谁?
他不是哑巴吗!
姜向晴忽然想起周妙宛早几日的猜测。
惊骇之下,也不顾什么冒不冒犯,她直接粗暴地将他一只手拉出了被子,利落地推起他的衣袖。
姜向晴生硬地摸上了他的手肘。
真的是他!
李文演的手肘处有旧伤,外表看不出来,但是她一摸骨头便知。
这根骨头,是之前在宫中被人欺凌,打断了,再接的。
是她接的,姜向晴记得清清楚楚。
像被毒蛇蜇了一口似的,她忙不迭一甩手,将他的手撒开了。
他确实病得很重,被这样摆弄都没有醒,那只手腕无力地垂在了床边。
突然戳破的事实叫姜向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怎么突然来了!他是来找周妙宛的吗?
不对,这个男人来,准没好事儿,等他醒了,还不知会如何!
姜向晴一咬牙,摸了靴筒里的匕首出鞘,单手抵在他的颈项间。
这一招还是她和周妙宛学的,身上没点防身的东西,她还真不敢独身走过这天地间的名山大川。
刃锋贴在他的要害,他仍未醒转。
姜向晴空闲的另一只手摸出一枚长针,直插入他的颈间大穴。
这一针下去,在奈何桥排队喝汤的人也得给她回来。
李文演是醒了,但他的眼中半分清明也无,猩红的血丝像藤蔓一般缠在他的眼中。
可怖得很,所以姜向晴拿着匕首的手更不敢松,她咬着牙问:“醒了?”
李文演终于发现,方才梦中的温声软语,只是他刻意在放纵自己沉溺于过往。
怔忪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眼下的处境。
喝多了雪山的风,高热不退,卧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颈边,是一把随时都能要他命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