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气还没热,林中瘴气散得不算快,两人提着小心一路往前。
周妙宛使着蛮力一直踮着左脚走,才能勉强跟上蔚景逸的脚步,可到底有伤,越走越发晕,没撑多久,终于体力不支,脚一软栽倒在地。
地上的野兽尸体在她眼前一个劲的天旋地转,下一刻,宽厚的背膀出现在她面前。
蔚景逸蹲下身,把她抱在了怀中,他平视着前方:“王妃,恕在下轻慢。”
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周妙宛没说话,任由他打横抱起。
她连抬起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脖子抵在蔚景逸的小臂上,头往后栽。
世界在她眼前颠倒了方向,泥土地化作了天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倒在这片“天空”上,青烟丝丝缕缕地降了下来。
青烟升起……
不对!
周妙宛骤然揪住了蔚景逸的胳膊,她厉声道:“放下我!”
蔚景逸步子不敢停,仍旧向前跑。
但事实上他的情况也是不妙,从踏入这片密林起,呼吸的每一瞬,瘴气已经随之进入了他的肺腑。
周妙宛躺在他的臂弯里,动作少些,而蔚景逸抱着她一路奔袭,吸进去的瘴气比她只多不少。
周妙宛死死紧抓住他的领口,她说:“出太阳了,瘴气比气轻,见日升腾,再这样走下去我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放我下来,我们顺着溪流匍匐出去——”
蔚景逸甚至没去想,周妙宛这个侯府闺秀是如何晓得这些的,他正如跳下山崖时那般毫不犹豫、毫无理由地听从她的话。
周妙宛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不太有了,蔚景逸几乎把她全身的重量都架在了自己的身上,行动得更为艰难。
眼皮已经沉地快打不开了,肺腑间也是一片混沌,蔚景逸不知自己撑了多久。
好似有人声逐渐靠近,是任坤雄他们下来了吗?
他终于撑不住了,歪倒在地。
倒下时,用最后一点气力揽住了已经晕厥的周妙宛,让她倒在了自己身上。
——
眼皮千钧重,周妙宛怎么也打不开。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在娘亲肚子里。温柔的娘亲隔着肚皮抚摸她,小声说:“要好好长大,娘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再然后,她长大了,娘亲也还在。她带着哭腔扑向娘亲的怀抱,她问,为什么?为什么我用心对待的人,他不能真诚待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娘亲的眼睛明亮如星,唇角的笑意是那么和煦,她说:“真诚当然不是错呀,如果有人不晓得珍惜我们的真诚,那我们就不喜欢他了。”
于是她擦干泪水,和从前无数个梦的结尾一样,依偎在娘亲的怀抱里。
不知过了多久,周妙宛终于转醒。
被衾冷得要命,一点怀抱真实的温暖也不曾留下。
也和从前一样,哪怕在梦里,她都没能看清母亲的长相。
见她醒来,床前的吕若有些激动,赶忙去叫了大夫来。
一个盘了头发的医女走了进来。
学医的女子从来不多,周妙宛觉得有些稀奇。
这医女面庞素净,粉面杏腮,看起来只多不过二十来岁,可为周妙宛把脉看诊的姿态熟练极了,身上也浸满了药草的馨香,看起来老道得很。
医女说:“我给夫人重新调了药量,按照新的方子再煎三付就好,夫人的毒症尽可消。”
周妙宛在吕若的搀扶下坐起身,喝了几口水后才张得开口,她说:“谢谢您的搭救,请问您尊姓大名?”
医女笑道:“夫人言重了,民妇姓姜,叫我姜医女就好了。”
她笑得开朗,人也健谈:“不过啊,解瘴气毒症,这方圆五十里是找不出比我更厉害的。隔壁那位小哥,体质更好些,如今已经活蹦乱跳了。”
周妙宛含笑听着,没多时一盏茶便喝尽了,她好奇地问:“姜医女,你为何学医呢?”
姜医女动作一顿,道:“民妇早年间嫁了人,丈夫死得早,如今做了寡妇,得养活自己呢。”
“抱歉,”周妙宛道。
姜医女仍笑着,脸上并无悲伤,她没有多待,同吕若出去一道煎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