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咄咄逼人,魏昶和伊宣武一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伊诺骂得口干舌燥,骂够了,在桌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全喝了,出了一口气,道:“你先跟我回家,看爹下一步怎么安排。这次你能从狱中出来,全靠魏昶救你。你还不赶快谢谢人家。”
伊宣武这才看到屋中立着的人是魏昶,忙笑嘻嘻的搭着魏昶的肩膀,“妹夫,你也在呢?”
魏昶有点受不了他这过于热情的性格。伊宣武却全然不顾,依然故我的说:“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言语,哥哥定义不容辞。”
魏昶转了个身,不着痕迹的移开被伊宣武搭着手的肩膀。
这人真不见外,伊宣武比他还小几个月。虽说日后成了亲,他要随着伊诺喊伊宣武二哥,但这还没成亲呢。就以哥哥自居了。
魏昶并不与他计较这些,既然想叫就让他叫吧,反正也没几个月了。抱了个拳道,“二哥不用客气。”
伊宣武显然很得以,笑得见牙不见眼,揽着魏昶的肩膀使劲拍道:“好妹夫……”
魏昶看看天外,说:“时候不早了,我现在送你们回去。”
伊宣武大手一挥,“不用你送,我跟妹妹回去就行,这青天白日的,我一个身负绝学的高手,谁还敢来劫我?
魏昶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只得解释道:“你们现在已经被杜家盯上了,还是小心为上。现在你们两人谁都不能再有闪失,你在五营的行踪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还是快些启程吧,以免夜长梦多。”
伊宣武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了。
魏昶带着伊宣武兄妹二人回了城,伊宣武直接回了兵马司。魏昶把伊诺送回了伊府,又回镇抚司领着谢忠等人交了差。
伊尹身居高位,为什么只给伊宣武谋了个这么无足轻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呢?
就是因为伊宣武虽然四肢发达,却头脑简单,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容易被人利用。
给安排在五城兵马司,位卑言轻,出不了大错,平时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惹不了大祸。出了事伊尹和伊崇文也能帮他兜得住。
伊尹身处那样的位置,虽然自己洁身自好、处处小心,也难免会被政敌攻歼。
在他身上无从下手,当然要他从身边的人下手。伊宣武这个没脑子的就首当其冲。
伊尹所料想的不错,对自己的二儿子也是了解,但是尽管他未雨绸缪,依然没有躲过这些人的黑手。
在伊尹和魏汝林的合力周旋下,这件事情并未闹大。五城兵马司和伊宣武出去办案的几个人口径一致,回来只说是线人报错了,是一处民居。此案暂且放下。
魏汝林也将杜若渊安插在五营的内奸找了出来。只是一场小小的风波,所有人都未放在心上。
魏清平被从佛堂放出来的时候,这个夏天也即将过去。杜若渊说话算话,她被整整关在了佛堂三个月,一天没少。自从孙家出事之后,孙夫人的气焰不再嚣张了,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了。
孙家出事,她已是自身难保了,更没有心力去为女儿求情。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关在佛堂,虽然心疼,却有心无力。
母亲被晾着,姐姐被罚,杜清云也没再出来蹦达了,没有母亲撑腰,没有姐姐出主意,她就象一只无头的苍蝇,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虽未被禁足,但孙家出事,孙夫人是没有脸再抛头露面了。
连带着杜清云也不敢出门。天天闷在家里百无聊赖,心中怨恨爹爹无情,将姐姐关了这么久。
第25章 喂食
眼看就到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狩了。今年的秋狩比往年早一些,许是因为夏日太过炎热,把皇上和宫中的各位主子们热怕了,想着早点去木兰围场,那边气候凉爽,更能让人心情舒畅。
伊诺对这个秋狩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上一世,他就是在这次的秋狩的时候,在木兰围场中失身于赵恒,当时跟随皇上来秋狩的官员们,以及他们的家眷都知道了。也就是全京城、整个元贞国上下全都知道了。
是她人生中的污点,更是伊家的奇耻大辱,也是伊家不幸的开始。想起来伊诺都手心发凉,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伊诺心想,这一辈子死也不去木兰围场了。现在看来,不去是真的不行了。
因为昨天皇后差人来伊家传旨,要伊诺务必参加此次的秋狩。因为皇上点名让她随行。
来传懿旨的公公因为跟伊府很熟了,跟张夫人闲聊:“本来皇后娘娘说了,伊大小姐出嫁在即,当在家备嫁,这次秋狩就不用去了。后来贤妃娘娘说,姑娘琴音美妙,犹如天籁。
狩猎之后的犒赏宴中,光喝酒太没意思,必须有姑娘的琴音相伴,方可尽兴。皇上遂同意了贤妃的建议。
伊诺知道,此去必是一场恶战。上一世,二哥被赵恒他们支走了,伊府只有自己和父亲去秋狩。
父亲又必须常陪皇上左右,根本无力分心照顾她。于是她就落入了贤妃母子的算计中。
既然躲不掉,不如主动出击,还能化被动为主动。就贤妃母子如此歹毒之人,如若只是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他们更步步紧逼。不如迎头痛击,打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他们才会善罢甘休。
这一世的伊诺早有心里准备,已做好万全之策。坚决不再重蹈覆辙,不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首先,不能让二哥再被支走了,伊宣武必须要一直跟在伊诺身边,一旦伊诺遇到情况可以相互照应。
其次,为了以防万一,还得再找一个人。要说可靠,魏昶肯定是最可靠的,他绝不可能是赵恒一党。
而且又是自己的未婚夫,一旦有了冲突,他肯定是会帮助自己这一边。得让父亲想办法把魏昶调去负责秋狩的防卫。
她去找父亲,请把利害关系跟父亲说明,伊尹也担心赵恒和贤妃在秋狩的时候动手脚。
这次伊诺明明可以不去,却生生被贤拉了过去,他们母子的动机,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不能大意了去。
伊尹说:“虽然兵部不能调动府军前卫的人,但这个事情是可以操作的。父亲一定帮你办妥。”
尚书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三天以后回来跟伊诺说:“事情帮你办好了,魏昶负责这次秋狩的总防务。”
伊诺高兴挽着伊尚书的胳膊的说:“谢谢父亲大人,您可真厉害。”
伊尹摸着她的头发说:“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莽撞行事。这次秋狩我也会去。如果有麻烦,一定要及时通知爹爹,让为父去解决。”
伊诺抱着父亲,脸贴着父亲的胸前说:“女儿知道。”
准备了十几天,该带的东西、人都带上了,伊诺随着父兄、魏昶一行踏上了去木兰围场的行程。张夫人并没有去,家里人都去了,她得留在京城主持大局。
从早晨浩浩荡荡的出发,一开始大家还雀跃的唧唧喳喳聊天寒喧。到了下午,慢慢归于平静。伊诺在车厢里昏昏欲睡。
车厢壁被人从外面扣响,三石掀开窗帘,魏昶从怀里掏出一个包递了进来,三石接过放到伊诺面前,这是用白帕子包了一包什么东西,打开帕子,是十几颗黄黄的圆圆的球一样的东西。
伊诺看着这个东西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场景也好熟悉。
她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
哦,想起来了,是在上一世!
也是在这个时候,也是在去木兰围场的路上,也有人递给了她一个白色帕子包裹的一包黄色的圆球样的东西。
上一世她吃过,这是一种水果,叫龙眼。白白嫩嫩,甜甜的,咬一口满口爆汁,像荔枝一样。
这其实就是平时入药的桂圆,只是这东西是新鲜的桂圆。
平常桂圆见的不少,但是都是晒干了的,因为运输不便,像这样新鲜的却是极其少见。
虽然少见,但像伊家这种人家,也不是吃不上。但因为张夫人极注重养生,像这种远途运输的南方水果,性太热,从不让他们吃。平时宫里若赏赐下来,也都分给族人、相好的夫人们了。
所以,伊诺活了这两世,也就吃过两次这种东西,而且还是相同的场景、相同的时间。
那么上一世是谁送给她的呢?
模模糊糊的印象总觉得很熟悉。
好象也是魏昶!
现在有点印象了,她上一世对魏昶最深的印象就是她落难时候去求他,其实他们在之前就有过交集。
上一世,魏昶也是秋狩护卫统领,也去了木兰围场,只是伊诺当时只顾关注赵恒去了,对魏昶的印象并不深。
这么精贵的东西他不可能随身携带,想必是皇上赏给他的,他自己没舍得吃,想着路上枯燥乏味,拿来给伊诺解闷的。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原来上一世魏昶那么早的就关注了她!
她却傻傻的全然未觉,把自己作到泥炭里痛不欲生。难怪上一世,自己最后去城墙下找他的时候,他在那么忙的时候,依然还是见了自己。
拿起一颗隔着帕子剥开了壳,晶莹剔透的果肉露了出来,白白嫩嫩的,破了一点点,汁水便从那个小口涌了出来,积成了晶莹的一小滴,让人看着就流口水。
她示意三石掀开帘子,魏昶还在他马车旁边,她用拇指食指捏着龙眼果肉,探出身,一只手撑在车窗上,一只手伸了出去。
魏昶看着先是一楞,随即反映过来,低下头将果肉含在嘴里,顺便吮了一下她的手指。
伊诺只觉软软的嘴唇碰到她的手,最后整个手臂都麻了,赶紧缩回手来,羞红了脸瞪他一眼。魏昶则是满脸含笑的看着她。
她赶紧让三石放下帘子,本来只是想着感谢他给的水果,给他一点回报。这厮居然厚着脸皮撩拨她。真是越来越厚脸皮了。
外面的魏昶已经笑出了声,她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因为太得意忘形,魏昶被果肉的汁水呛到,捂着嘴连咳了好几声。
又把正在车厢里面奥恼的伊诺逗笑了,与三石在车厢笑得前俯后仰。
二人情意绵绵,眼里只有彼此。却不想他们一直被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
赵恒看着这一幕,伊诺巧笑倩兮的喂东西给魏昶吃。这女人竟然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心无芥蒂的与别的男子打情骂俏。
自己这三个多月一直被父皇拘在宫中,不得外出。天天想着她却见不到她,越见不到就越想她,这才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做相思之苦。
若说之前他对伊诺好是逢场作戏,想借伊家的势。后来伊诺不再理他,他才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刻骨铭心,别的女人他现在根本一眼都不想看,只想要见到伊诺,得到她、拥有她。
不想她转头就与别的男子定了婚,现在还在他眼前打情骂俏,叫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赵恒极力的压下这口怨气。
心中暗道:我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时。这次秋狩一过,等我得了手,我让你们声败名裂,你伊诺还不能只能哭求着我来娶你。
想到这里,赵恒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中的怨气也没有那么大了。
马车在路上晃晃荡荡了数天,路上她时不时能看到魏昶,他不是在调配人手,就是在巡视营防。偶尔会到她的车前与她闲聊几句,逗逗她。
伊诺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心思却回到了前世的这个时候。
前世在围场,赵恒邀伊诺到他的营帐看他得的弓,甫一进帐,她觉得赵恒帐内的熏香味道有些特别,是之前没有闻过的香味。喝着茶聊着天。
她以为自己生了什么病,怕当着赵恒的面出丑,起身告辞。
突然赵恒从背后抱住了她,赵恒的拥抱和亲吻让她感觉无比受用。
她虽然知道这样做是严重的越矩了。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迷迷胡胡,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等她醒过来,自己赤身裸体躺在赵恒旁边。刚好被进来找儿子的贤妃发现。然后,皇上和所有的大臣都知道了。
伊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羞辱。
即使这样,父亲和母亲仍然没有放弃自己,张夫人抚着她的头发跟她说“女儿啊,事已至此,我们不求嫁个高门大户的,母亲定帮你找一个可靠本分的清白人家,不求对方有多富贵,只求夫家上下对你好,夫君对你温柔体贴便可。其他的,我们伊府可以帮衬你们。”
“你有嫁妆在手,又有伊府做靠山,夫家也不会为难你。”
“但三皇子是千万不能嫁的,你是在婚前失身于他,必然会看轻你。他又是天潢贵胄,一旦你在他那里受气,父母能为你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再者,你明明知道你父亲和整个伊家必须站在你姑母和大皇子阵营中,我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你姑母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大皇子才是跟我们伊家应该支持的。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三皇子,让伊家如何自处?你让皇后怎么对待伊家?”
“你若真嫁了三皇子,整个伊家的身份和地位都会异常尴尬。这对伊家来说是灭顶之灾。”
可是自己当时却被赵恒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她相信赵恒会对她好。
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实在是因为太爱她,没有控制住自己。
虽然进了府只是侧妃,他却依然会把她当做今生今世唯一挚爱的人捧在手心,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面对赵恒深情的表白,伊诺信以为真,不顾张夫人的警告,毅然决然要嫁给他。
她还记得,她出嫁的前一晚,母亲张夫人冷着脸来跟她说了最绝情的话,“记住,从今天起,你与伊府再无半点关系,我伊家以后就没有你这个女儿。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本该是教导婚后规矩,本该母女情深、张夫人抱着她大哭,说舍不得她。却是说了最决绝的话,做了最冷酷的了断。
伊诺心如刀割,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努力想要把一切都记在心里。
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带给她温暖的地方,在最后的时刻,带给她的却是冷漠和绝望。她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更冷漠、更绝望的日子在后面等着她。
等她进了三皇子府以后,才明白赵恒承诺的「独宠一人」、「皇权富贵」都是信口胡说的谎话。
哪里来的深情?全都是算计和利用。府里的通房侍妾一大堆,个个都削尖了脑袋的想争宠。一个月后娶的正妃杜清平更是让她的日子雪上加霜。
等一切都明白过来,她想后悔的时候,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皇后和大皇子虽然没有与伊家决裂,但关系明显已经不如从前,有了深深的裂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