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环却转过头偷偷松了一口气。
心里一直因着昨夜太液池的事情而为着这两人提着的心总算是勉强能搁下来了。
她就说公主今日怎么一到府上就打听主子爷的去向,还破天荒去了书房,又让厨房备了
鸡汤,原是心里竟已悄悄记挂上了。
早知跳个太液池能让公主如此转性,她早便让主子爷跳下去了。
直到孟红蕖用完了晚膳,还是不见林青筠的踪影。
没办法,佩环只能让人把菜撤下去,顺便把那鸡汤拿去温着。
此时外头却正好传来了窸窸窣窣回府的动静。
披着夜色,林青筠身上是一袭绛红的官服,虽然薄唇比今早多了几丝血色,但面色依旧
苍白,五官隐在黑暗上,浑身上下的气息更显冰冷。
佩环忙上前:“主子爷,您回来得正好,公主让膳房备了鸡汤给您,正温着呢。”
听了这话,林青筠明显迟疑了一瞬,剑眉微拧,不禁问佩环:“给我备的鸡汤?”
明明今早仍旧是一副没将他放在心上的模样,何以晚上又变个样?
佩环点头:“奴婢正就让人端上来。”
身后的林萧却伸手一把挡在了林青筠身前。
“不许去,她哪有那么好心,谁知道是不是又使诈故意戏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青:去还是不去呢?
第二十三章
====================
【二十三】
景阳阁内烛火隐绰,丫鬟们忙着撤掉桌上的菜。
里间的小榻上半倚着一个孟红蕖。
外头传来佩环的吩咐,丫鬟们停了手上收拾的动作,麻溜退了出去。
听到林青筠回来的动静,孟红蕖面上有些不自然,忙拿起了今日掉在书案上的那本银瓶梅,假装正认真读着,好作掩饰。
心下突然生出了几丝懊悔。
自己怎么突然就鬼迷心窍要给他备鸡汤了呢。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孟红蕖心跳愈发快了起来。
门外却先传来了一个粗嘎的声音:“不许去,她哪有那么好心,谁知道是不是又使诈故意戏弄人。”
林萧的嗓门偏大,丝毫不加掩饰,不偏不倚正好传到了屋里孟红蕖耳中。
孟红蕖眼眸微暗了暗。
捏着银瓶梅的素手微微使力,关节处隐隐泛了一层白。
爱喝不喝,她还懒得吩咐厨房呢。
门外的林青筠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不过很快身后便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
孟红蕖回头。
夜色昏暗,林青筠半个脸隐在其中,五官深邃动人,在昏暗烛火的氤氲下,苍白的面色更生出了几分挠人的脆弱美感。
见到林青筠,孟红蕖不由得微微怔愣了一瞬。
经了今早孟羲和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再一看见林青筠,孟红蕖心里总会生出一点旁的情绪。
视线在空中相触,两人无言。
佩环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重新给林青筠张罗晚膳,小丫鬟手脚利索,很快便又重新备好了桌上的菜。
“主子爷,晚膳都备好了。”
林青筠颔首。
佩环看着屋里静伫着的两人,悄声掩门退了出去。
一时房内没人出声。
林青筠撩袍坐在了桌前。
他出身贫寒,即便如今已脱了之前的家境,仍是不习惯吃饭之时身旁有人给他布菜。
筷子碰撞,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孟红蕖亦手握着那本银瓶梅,随意窝在榻上懒懒地翻了起来,面上神色淡淡。
只她知道,自己心里全然不是表面这般淡然。
两人不发一言,虽在同一间房里,却又好似隔着万千无法逾越的鸿沟。
孟红蕖刻意斜背过了身子,从林青筠所在的外间看过去,只能瞧见一个朦胧的背影。
眼前书页上交缠着的男女热烈而又大胆,孟红蕖却全无心思顾及,只是双眼无神地盯着,心却悄然被外间的一举一动给牵引着。
一想到屋里多了一个林青筠,她便什么也都看不下去了。
背后似乎隐约有灼热的视线传来,孟红蕖后背僵了僵,哗哗翻着书页的手停了一瞬。
她回头,整好对上了林青筠的视线。
精致凤眸里的眸光如往常般清冷,孟红蕖却莫名不自在了起来。
“公主让人备的鸡汤很好喝。”
同孟红蕖相比,林青筠倒显得坦然了许多。
“嗯。”
孟红蕖淡淡应了一声。
而后似想到了什么,又刻意补充道:“只是本宫一时兴起想喝鸡汤了,便让佩环吩咐了下去,并不是特意给你备的。”
女子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柔和,仿若世上最娇艳的罂粟花。
即使已在脑海里描摹了千万遍,再瞧见时仍旧让林青筠悸动不已。
说着这话时,孟红蕖面上不自然闪过了一丝慌乱的神色,愈发抓人心。
林青筠眼睛眨也未眨,将她的神色全都瞧了个透。
狭长的眸子里似隐隐有情绪在跳动。
林青筠轻扬了扬眉:“臣知道。”
他虽没再说什么,孟红蕖却莫名生出了一种被人勘破的羞恼。
她阖上手上的银瓶梅,转了个话头问他:“那支摔坏了的方竹笔,驸马为何不扔了,上好的狼毫府里库房多的是。”
想到那支方竹笔,林青筠握着筷子的手一僵,没答孟红蕖,而是又反问了她:“公主的旧物若是损坏了该如何?”
孟红蕖思索了一瞬。
她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人问过她。
轻扬了扬头,她回他。
“在本宫这里,若是坏了东西,直接换新的便是。”
“本宫可未有驸马这般恋旧。”
闻言,林青筠却默了一瞬,轻摇了摇头。
“公主此言差矣。”
“公主可比臣要恋旧得多。”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林青筠眼眸微暗了一瞬。
许是错觉,孟红蕖总觉得说完了这话的林青筠貌似有些不太开心?
他似乎是话里有话,她琢磨不透他的的意思,没再回他。
房内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不久,林青筠开口唤佩环进来收拾东西。
外间传来小丫鬟窸窸窣窣收拾碗碟的声音。
林青筠却依然端坐在位子上。
直到最后一个小丫鬟收拾完,林青筠才起了身。
烛光下的背影愈显颀长端庄。
走了几步,他似想到了什么,又回了头。
“这几日臣要处理北凉出使一事,任上繁忙,公主日后不必再等我回来用晚膳。”
听了这话,孟红蕖微怔了怔,心里羞恼他为何知道了自己今日等她,嘴上不肯松口。
“胡说,本公主才没有等你!”
林青筠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脚步缓缓往门外走去。
终于是要离开了,榻上的孟红蕖微松了一口气。
声音虽细微,却还是传到了林青筠的耳中。
就这么不喜同他呆在一处?
剑眉紧拧了拧,给本就因着面色苍白而显清冷的面色又更添上了一抹寒意。
门口的林萧见林青筠出来面色瞧着不太对,狠皱了一下自己的大粗眉,问他:“她可是又戏弄你了?”
林青筠冲他摇了摇头:“公主让人准备的鸡汤很好喝,不需要这般大惊小怪。”
正说着,一阵寒风拂过,他忍不住掩嘴轻咳了几声。
林青筠身上风寒未愈,林萧本就不同意他拖着一副病体去忙礼部的事情。
这会见他又咳了起来,忙把他往偏房赶:“屋里暖和些,再在这里吹冷风,你的风寒可不知要何时才能好。”
林青筠轻点了点头,和林萧一道抬脚往偏房去。
今夜月辉皎洁,林青筠抬头。
冬日漆黑的夜空上正挂着数颗闪烁的星,一如烛火下那双潋滟的桃花眸般动人。
第二十四章
====================
【二十四】
林青筠的话倒也确实没错,接下来的这几日,他皆早出晚归,在府上难得能瞧见他的身影。
孟红蕖这几日一直呆在景阳阁里,书柜上的话本子被她来来回回翻了个遍,最后还是又看回了那本银瓶梅。
但心思终究还是因着从孟羲和处偷偷拿来的那张宣纸而难以安定下来。
思来想去,心里始终烦躁不已,最终还是决定往醉欢楼里走一遭。
平城今年的天气甚怪,如今眼见着要到十二月了,但初雪仍未下,今日依然日头高悬着,是晴朗的冬日。
似乎是得了孟羲和的命令,自那日张菀青生辰孟红蕖进了一次宫再回府之后,庆俞就没再过问孟红蕖出府的事情了,只是尽心尽职忙着府上的一应事务。
见到孟红蕖今日一副要出府的模样,也只是恭敬鞠了下腰:“奴才恭送公主。”
熟悉的铃铛声很快便响了起来。
车内的孟红蕖听着外头一声声沉重的车辙声,心也愈发沉闷了起来。
再加上车上燃着的炭火,暖意烘得人更闷了。
深吸一口气,孟红蕖伸手半掀开了帘子。
突有一阵迅疾的马蹄声传来,愈来愈靠近,有路人的尖叫声响起。
似乎是马儿受了惊。
孟红蕖隐约瞧见了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骏马,鼻孔喘着大粗气,眼看着就要撞上自己的马车了。
饶是孟红蕖平日里再怎么嚣张跋扈,此时也有些被吓到了。
瞳孔微张,她轻呼了一声,慌忙放下帘子紧闭上眼护住了头。
马车猛然停下,想象中的碰撞却没有来临。
孟红蕖睁开眼。
外头的佩环火急火燎掀开帘子来瞧孟红蕖,见她安然,方才轻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孟红蕖搀着佩环的手下了车。
方才那匹飞奔而来的马已然被人制服。
坐于马背上的那人身姿颀长,一袭绛红的官服端庄,似乎是赶过来时动作过大,头上发丝微乱,随着微风拂过耳侧。
侧脸依稀能瞧见紧抿着的薄唇,给本就清冷的面庞多添上了几丝不容冒犯的威严。
正是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的林青筠。
孟红蕖心里正惊讶这为何会在这里看见林青筠,再仔细一瞧,林青筠身后停着几辆马车,还有几名官员随同。
林青筠徐徐架着那匹马调转了头,眉头锁着,凤眸将孟红蕖从头到脚完完全全打量了个透。
见她只是鬓发微乱,握着缰绳的手才微松了松。
面上神色却依旧紧绷着。
一瞬,两人目光对上。
林青筠却又很快轻调了头,孟红蕖只能瞧见他清朗的侧脸。
而不远处,有一男子正匍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似乎是被人猛揣了一脚,面上皱成了一团,是痛苦的神色。
旁边围了几个随从,伸手将那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那人肤色较深,五官深邃,一头弯曲金黄的头发搭在肩上,双眸倒是乌黑澄澈,不掺一丝杂质。
那模样瞧着就不是大周寻常的打扮样式,倒像是外邦来的。
看到坐于马上的林青筠,那人乌黑的眸子里淬上了明显的怒气:“你们大周自诩礼仪之邦,便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语气里带着浓重的外来口音。
这人孟红蕖却是认得的。
正是北凉五皇子李观棋,亦是如今北凉的太子。
第二十五章
====================
【二十五】
“你们大周自诩礼仪之邦,便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李观棋话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听了他的话,林青筠面色不见丝毫的缓和,反而还更冷上了几分。
此人声音听来猖狂,早知方才将他从马上踢下去之时便不应顾忌着他的身份而收了几分力气。
毕竟此次北凉来这一遭是要来向大周求合作的,该顾忌的可不是他。
不久前,孟羲和应了北凉出使的请求,北凉则指派了李观棋为使团的负责人,带领使团往大周而来。
入了大周境,李观棋一行皆有大周的官员随侍左右,一路安分,倒也没出什么事。
昨日林青筠收到消息道李观棋等已到了京郊驿站,今早正预备着和礼部的各位一道前去接人入城。
不想他刚到驿站,一直跟着李观棋入京的官员却匆匆来报,说是北凉的使团一早便已擅自从驿站中离开,直往平城中去了。
李观棋一行人的行程一早便由礼部拟定好了,怕路上会出什么事,林青筠忙又快马加鞭往城中去。
正好便撞见李观棋在平城街道上肆无忌惮地驾着马飞驰,惊到了不少路过的行人。
不仅如此,还差点冲撞上了孟红蕖的马车。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
思及此,林青筠的眼眸又暗上了几分。
他翻身从那马上下来,有人过去将那马牵还给李观棋。
林青筠冷扫了李观棋一眼:“殿下初入大周大概不知,按大周例,在闹市驾马,可是要当众执杖刑的。”
这意思便是将他从马上踹下来还是留了几分情面在的。
果然,听了这话,李观棋面色愈发不悦起来。
跟在李观棋身旁的一位随从站了出来。
那人面上长着夸张的鹰钩鼻,瓮声瓮气说道:“我们殿下初来大周,人生地不熟,纵是触犯了大周的条例,也不过是无心之失,贵国当众将我们的太子殿下踹于地下,当是对北凉皇室的大不敬。”
出使本就是为了两国的友好往来,这话一出,两行人相对,似乎还有了一点剑拔弩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