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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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为迎李观棋,孟羲和特在太明宫里备了宴。
孟红蕖和林青筠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晴了许久的冬日又变得阴沉起来。
寒风呼啸,呜呜狂啸着从人的身上刮过去,比以往都还要更猛烈一些。
孟红蕖同林青筠一道往宫城去。
林青筠似乎很忙,路上一直看着手中的折子,眉眼专注。
腿上盖着厚厚的波斯毛毯,孟红蕖时不时偷抹瞧上几眼身旁的人。
虽那日在马车上都已和林青筠说开了,但孟红蕖总觉得自己同他的关系似乎愈发差了起来。
寒风吹动马车的铃铛,有沉沉的声音响起,一下又一下,似乎直直敲在人心上。
车上的两人不发一语,一路静谧,就这么到了正阳门。
放好了手上折子,未等孟红蕖,林青筠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不满林青筠这般刻意避开自己的举动,孟红蕖撇着嘴,搀着佩环的手下了车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下车,迎面便在正阳门遇上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徐翕存正好从马车上下来,一袭白衣温润。
孟红蕖眼皮一跳,刻意避开了视线。
林青筠下意识低头瞧了身旁的孟红蕖一眼。
孟红蕖自己戴了兜帽,大半脸掩在了其中,微敛着眼眸。
从林青筠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长翘的眼睫。
倒显得眉眼莫名温顺了起来。
没等孟红蕖反应过来,大手便伸过去,牵住了她掩在大氅之下的小手。
似乎早已习惯他这般举动,孟红蕖未像之前那般挣脱,只任由他牵着。
见到孟红蕖二人,徐翕存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了神,得体地向两人拘了一礼:“见过昌平公主,林侍郎。”
声音温润,后头还跟了一个柔柔的女声。
孟红蕖这才注意到徐翕存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那女子的五官与徐翕存有六分相似,面目柔和,身上一袭简单的鹅黄长裙。
只消看上一眼,孟红蕖便认出了那人,是徐翕存的嫡亲胞妹,徐碧芃。
因着徐翕存的缘故,五年前孟红蕖曾特意让佩环去打听过承恩侯府的情况。
那一个两个姨娘的孩子她不了解,但对徐翕存这唯一的亲妹妹还是有些印象的。
承恩侯府徐家,因其祖上太老爷护驾有功而被封侯,只不过徐翕存他爹不太争气,靠着荫蔽才在平城里谋了个小官职,人又好色,府上添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后院里整日鸡犬不宁。
徐翕存他亲娘虽是主母,但出身不好,是个怯懦的,连带着徐碧芃也养成了一个胆小的性子。
自五年前徐翕存去了边疆之后,听人说这徐碧芃大病了一场,终日卧床,平城里各种大大小小姑娘小姐们的宴会都来不了,只常年呆在府上。
就连徐翕存随着忠武军回京的那一日,她也未出现。
因此今日见到她,孟红蕖还有点惊讶。
只不过那徐碧芃虽肤色白皙,但面带红润,怎么瞧都不像是久病卧床之人。
精气神看起来倒比常年病弱的孟紫梅还要再好上三分。
孟红蕖心下好奇,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
她目光直接,徐碧芃不自然地略往后退了退,想躲开她的视线。
见状,徐翕存忙上前挡在了徐碧芃前面,微拧了拧眉头。
碧芃一向乖巧懂事,何曾遇到过似孟红蕖这般明晃晃打量的视线?
如此直接不知礼数。
徐翕存心生不悦。
不痛不痒同徐翕存寒暄了几句,林青筠似是有急事,拉着孟红蕖先离开了。
看着孟红蕖离开的背影,徐碧芃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久久未能回神。
徐碧芃性子一直怯懦,平日里连大声说话也未曾有过,同嚣张跋扈的孟红蕖完全不同。
徐翕存以为她是被方才的孟红蕖给吓到了,忙安慰她:“有兄长在,莫怕。”
“碧芃没事,兄长无需担心。”
徐碧芃忙对徐翕存笑了笑,脸上愁容却更甚:“兄长与大公主的婚事可是要快定下来了?”
前几日有宫里的嬷嬷借着孟白兰的名义到了府上一趟,话里话外隐隐有些催促承恩侯府得快些提亲的意思。
也是,孟白兰等了徐翕存五年,如今年纪可算不上小了,就连年纪比她小的孟红蕖都成了婚,她应是再蹉跎不起了。
“妹妹怎的突然问起这个?”徐翕存轻笑了一声,“这事我同父亲和母亲还在一道商议中,想来应是快了。”
说完,徐翕存面上仍旧带着笑,只是脸色略微僵了一瞬。
见他这般说,徐碧芃倒略微松了一口气:“兄长回城这么久都未曾同大公主联络过,我还以为……”
还以为……当年那事她选择未说出来是做错了……
徐翕存面上仍旧带着笑,只是脸色略微僵了一瞬。
他轻摸了摸徐碧芃的头:“兄长刚从边疆回来,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我同白兰相识数载,情谊深厚,不必多想。”
语气笃定,是为了说服徐碧芃,似乎也为了说服自己。
大抵真的是五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对着孟白兰,他如今只觉得如陌生人一般,再找不到当初二人通信之时的悸动。
但事到如今,他同孟白兰这婚也是非成不可了。
五年前的事情因着孟红蕖插手闹得这般大,平城的人早把他和孟白兰看作了一对,认为二人成亲不过是早晚问题。
若是他未求娶孟白兰,旁的人不知该如何议论……
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好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再者,承恩侯府如今也不过是挂了个好听的名头,内里早已空虚,家产多已被挥霍一空,后院的姨娘也整日闹腾。
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个中郎将,远不能支撑起整个侯府。
若是同孟白兰成了婚,借着孟白兰的名头,自己在军中升职也能来得顺畅一些。
后院里的人怕是也不敢再揪着徐碧芃闹事。
若非孟红蕖性子跋扈,在外头的名声不好,比起孟白兰,她倒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想到这,徐翕存眼眸微暗了暗。
跟在引路小太监身后,兄妹两人心思各异,缓缓往太明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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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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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跟着改嫁的娘亲到了国公府。
国公府外头瞧着荣耀,内里的后宅却是个肮脏地。
娘亲在时,青荷日子尚且能过下去,娘亲死后,她彻底无依无靠,算计的目光只好放在了府上嫡长子俞安行身上。
国公府世子俞安行,一身清骨,为人端方,对眼前一副凄惨模样的青荷起了恻隐之心,处处照拂她。
青荷倒也争气,琴棋书画刻苦努力,才名远扬,再加上一副生得极好的样貌,才刚及笄,京都来提亲的人家便踏破了门槛。
青荷相中了合眼缘的夫婿,眼看着就能跳出国公府这一火坑了,嫡母却一夕之间变了脸,要将她抬去给四五十岁的老色鬼昭王做侧室。
青荷无法,目光重又放回了俞安行身上。
她暗中下了药,将人拖上了床。
一夜荒唐,俞安行为了负责,同青荷成了婚。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青荷对府中事务处理得宜,俞安行甚是满意。
直到有一日,他不慎听到了青荷同小姐妹的私房话。
——“兄长此人甚是无趣,若非当时急于自保,我如何会挑上他?”
是夜。
俞安行扶着青荷轻盈的腰肢,抬手捏碎她眼尾的泪珠,一字一句同她算账。
青荷眨了眨湿润的长睫,带着哭腔柔声解释。
“那都是唬人的话,阿荷心里自然是有兄长的。”
俞安行脸上笑意莫测。
骗子。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毕竟,她已是他的人。而且,他也骗了她。
俞安行抬手,轻捏住了青荷的下巴。
“妹妹大抵不知,当初让你嫁给昭王的主意,是我出的。”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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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孟红蕖同林青筠到了太明宫之时,该到的人基本都已入了座。
孟檀同张菀青坐于上座,浑身隐隐散发着威严。
李观棋一行早便到了。
大概是为了入乡随俗,今日李观棋的一头鬈发也如寻常大周男子一般用簪子束了起来,一双黑眸纯净,肤色较深,在人群中甚是打眼。
身旁还跟着那位名唤阿意的随从。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北凉一行人对面坐着的正是忠武军将领李威一行人。
李观棋同李威两队人马在边疆之时没少遇上,两人战场上互为对手,再见面也算得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此时也只能将气憋在心里,面上还需得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见到孟红蕖,李观棋收起了那日的敌意,友好地冲她笑了笑:“昌平公主。”
毕竟是在两国邦交的宴席上,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孟红蕖亦对他回以一笑,而后便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入了座。
孟白兰早便随着孟羲和和张菀青一道入了席,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徐徐走进来的孟红蕖和林青筠。
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徐翕存同徐碧芃两人在孟红蕖身后走了进来。
见到那抹突然出现的鹅黄色身影,孟白兰表情明显怔愣了一瞬,不自然地拧了拧眉头。
她怎么会来?
直到身旁的孟紫梅轻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而后她也一直紧锁着眉,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未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今日这场宴会上。
孟红蕖亦是。
她望着案上正温着的酒,只觉得场上舞女蹁跹的身影格外恼人。
林青筠倒是看得极为认真。
眉眼专注,长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看到兴起处还会同席上官员一道抚掌赞叹。
孟红蕖瞥了那些舞女一眼。
明明是大冷的冬日,那些舞女身上却都只着一件轻薄的舞衣,大好的风光掩在其中若隐若现。
随着她们的动作,似乎还隐约能瞧见白嫩的肌肤。
翩翩起舞间,一颦一笑里皆是勾人的风情。
大抵是坐于其中的林青筠过分惹眼,频频有舞女朝他暗送秋波。
虽林青筠面上不带表情,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但视线却并未从舞女身上移开。
孟红蕖心里突然莫名堵了起来。
她一连给自己倒了好几杯酒。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弄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声响。
林青筠却好似全然没察觉到她的动作,未曾看向她。
孟红蕖捏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
杯子里的酒香味依旧十分浓郁,但喝起来却全不知味。
就连萦在耳边的丝竹声也分外聒噪起来了。
孟白兰微眯着眼,打量的视线在孟红蕖和林青筠身上流连。
这二人如今一副貌合神离冷冰冰的模样,哪还有张菀青宴上时看起来那般情意绵绵?
想来太液池那事到底还是让二人生了间隙。
只要孟红蕖过得不舒坦,她心里便好受了。
孟白兰嘴角微勾了勾。
只是在看到席上那抹鹅黄色的身影时仍旧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
前几日她已然让人到承恩侯府去了一趟,想来她同徐翕存的婚事也快了。
不过在徐翕存正式求娶她之前,她还是得保证万无一失,不会有人在其中捣乱。
想到这,孟白兰眼眸微暗了一瞬。
林青筠似乎真的将心思全都放在了场上的舞女身上,目光未曾在舞女身上离开。
孟红蕖心里不喜,紧锁着眉抬头,微转了个身,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意想不到的眸子。
是对外称病五年未出府的徐碧芃。
她似乎盯着孟红蕖瞧了许久,猛然对上孟红蕖的视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忙收回了视线。
老实说,孟红蕖同她并无多少交集。
徐碧芃五年未出府,两人连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那视线倒让孟红蕖心里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孟红蕖暗自思量着,手上握着空酒杯轻转了一个又一个圈。
宴上众人是一副谈笑宴宴的热闹模样,没人注意到孟白兰悄然从中退了出去。
没人拦着孟红蕖喝酒,不多时桌上酒壶便已空了下来,双颊亦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太明宫里头没少燃炭,孟红蕖额上也生出了一层薄汗。
深呼几口气,孟红蕖觉得胸口有点发闷。
她从位子上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
一旁的林青筠似乎终于从舞女曼妙的舞姿中回过了神。
他看着孟红蕖带着酒意的面庞,轻皱了皱眉:“公主可是要出去?”
孟红蕖正让佩环替她披上大氅,闻言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屋里闷得慌,我出去透透气。”
转身却不满地轻撇了撇嘴角。
让你看你的舞女去吧。
说着,孟红蕖接过佩环递过来的手炉,抬脚往宫外去了。
林青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方才一个愣神,没注意看她,她似乎又喝多了?
夜色渐深,外头刮的风越来越大,饶是拢着手炉,还是能感受到冰冷的寒意往人身上钻,就连孟红蕖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也很快便变成了白雾。
空中不见一丝星光,各处挂着的澄黄宫灯显得愈发寂寥起来。
孟红蕖从太明宫中出来,一路上有不少的宫女太监冲她行礼。
冷风一吹,酒意上头,孟红蕖脑袋有些昏沉起来。
脚步有些不稳,摇摇晃晃间,她也不知自己要往哪处去,只凭着记忆和感觉瞎走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