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已经近乎直白地指向熙春。
叶初棠猛地抬头, 和萧晏对视。
萧晏冷笑, “极好,一个婢女在你心里都比寡人重要。”
“她区区一名婢女,身份卑微,哪里能跟陛下比。”
一旁的熙春早已经颤抖地跪地,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秦路刚才特意用眼神提点过她,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种时候一定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倘若出一点声音让皇帝陛下注意到她,不止她,她父母兄弟姊妹甚至八辈子祖坟都可能被掘个底朝天。
“不是吗?你因她才敢直面寡人,向寡人承认你是个骗子。叶初棠,莫非你以为你曾有恩于寡人,便可对寡人肆无忌惮行欺君之事了吗?”萧晏手力很重,紧紧握着叶初棠的手腕,“寡人如笑话一般被你当猴耍很有趣是吗?”
叶初棠曾经当着萧晏的面,处置过背叛她的小厮,质问过对方一句“我如笑话一般被你当猴耍很有趣是吗”,如今萧晏把这句话还给他了。
那天她还口口声声说过她对人真诚以待、掏心掏肺、光明磊落……
叶初棠从手劲儿上已然能深刻感受到萧晏的怒意,她手腕边缘的皮肤都掐白了,整只手开始涨红。
盛怒之下的皇帝,心思难测,谁招惹得起?
对上萧晏阴冷又凶戾的眼,叶初棠忍不住心抖,心里真有点没底了。她知道传言中的新帝性情暴戾,但她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萧晏这一面。
叶初棠只能翻找出她认为萧晏的软肋来应对他,比如他最见不得她哭。所以现在,她的眼睛不能继续再干下去了。
很快,叶初棠的眼眶里就有眼泪在打转,红红的,像兔子。
“如果说被骗就是被当猴儿耍的话,陛下当猴不过十天,妾当猴九年了。”叶初棠小声嘟囔,语调听起来可委屈了。
萧晏怔了一下。
叶初棠趁机冷吸一口气,娇声喊疼,手微微地颤抖。
萧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手劲儿大了,叶初棠的手腕在他的掌心像要被折断了一般,他立刻松了开手。
手刚松开的那一刹那,叶初棠纤细的手腕上还维持着一道环形的白色印记,如似一道枷锁。
叶初棠忙用另一只手去揉手腕,两只手的颜色对比非常强烈,一只涨的通红,近乎要发紫了,另一只小巧白皙。
萧晏看了两眼之后,终忍不住问:“疼么?”
“这算什么疼,该疼的是心。”
实际上她的手的确不疼,只是在被紧握手腕的时候,不过血有点难受,松开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她皮肤薄,比较娇嫩,容易变红变青紫,表面看起来才显得比较吓人。
叶初棠抬眸看了一眼萧晏后,一直悬而未落的眼泪终于从眼睛里涌了出来,一颗接着一颗凄美地从她脸颊上滑落。
叶初棠不做无用落泪的事,她的哭都讲究技巧。这会儿在萧晏面前,不必用力过猛,掉几滴泪,哭出凄楚的美感,惹得他心软同情就行了。
萧晏轻笑中似有嘲讽,“你会心疼?”
“陛下非我,怎知我不会心疼?”叶初棠也把萧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还给他。
哭这一招果然卓有成效,萧晏虽然还在盛怒中,但萧晏从刚刚开始看她的眼神不像之前那么冷漠无情了,至少熄了十之二三的火气。
叶初棠微微抿了一下嘴,用倔强而澄澈的目光看着他:“陛下大可以将我的心剖出来看看,我到底疼不疼。”
萧晏瞪一眼叶初棠。
这眼瞪的虽然带怒气,但却明显袒露出了情感。
很好,到目前为止,他至少熄了十之三四的火气了。
怒火能消解,问题就不大,至少比她想象中的被揭穿的场面容易很多了。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一关要过,他皇帝的身份直白地亮在她面前了,她若不想做皇后,又该怎么自保去解释。再有,在欺骗的前提下,之前他们的种种相处都会以新的角度被挖出来,被重新审视和质疑。
“寡人当年之所以瞒你身份,原因有三:始出于防备,未敢道明;不想牵连于你;怕你知悉情况后因各种缘故疏远我。”
这其中的各种缘故,包括萧晏所猜测担忧的各种可能性。比如他的身份会给叶初棠带来麻烦,她本人或许不介意,身边人会加以阻拦。比如,她不再把他当成普通的少年来使唤,开始敬他如皇子一般。比如,她知道他们注定殊途殊归,决定只舍钱财或遣人照顾他,不会再见他了……
叶初棠是他那时拥有的唯一可以抓住的光,他太怕失去了,任何一种可能性他都无法担负。
“至于后来,则因为顾及你的安危。”
“陛下再次与我见面时,也未直接明说。”
“有些事难以启齿久了,便成了习惯,时间越久,越难开口。”
其实他当时还有别的顾虑,萧晏未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