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人。程肃给老伯放了假,准他回去过节,徐玉朗先将东西都规整好,没一会程肃单衣挑着两担水,不喘不晃一滴未洒的进来。
身后跟着气喘如牛,两桶都仅剩一半还挑不稳的赵阔。他青筋尽爆,脸红似血,撂下担子趴在一旁直喘。凉风入口,直刺激五脏六腑,他剧烈的咳嗽。
“来了。”程肃对此视而不见,将水倒在他新挖的池塘里,随手撩水洗净手,只冲徐玉朗和周念蕴说话。
徐玉朗担忧地望着赵阔,想叫他舅舅是否酌情不要这么拼命,却没想才几口喘匀气的赵阔已经起身,自顾自将倒空的桶提出去,再去挑水。
周念蕴默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自从柳月被押解上京,赵阔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颓丧几日后毅然决然在程肃门前跪了四天三夜,如今程肃只说要先考验他,赵阔在他这儿连个门房都算不上。
徐玉朗预备着写春联,程肃前后一张罗,空出张大桌子,将早准备好的红纸摆出来,亲自在一旁磨墨:“我也能用上外甥亲自写的春联了!”
徐玉朗下笔稳健,行云流水一般,一副春联随即完成。
程肃是真的高兴:“舅舅还记得你过去写一个字要挨一顿打的日子,这,啧啧啧!”他爱不释手,小心的铺平晾干,称赞个不停。
但听他旧事重提,徐玉朗不免面上无光,略怪罪的喊他一声。
程肃回过神,看到一旁还有周念蕴:“这有什么?”他很不在意,打趣一笑,“周姑娘又不是外人。”
这话周念蕴自是没法子接。程肃倒是看得开,起初他还不认同徐玉朗与她一起,但约莫是同程肃说了大安观的事,他此后只字未提。
徐玉朗反应倒快,支使着他舅舅裁纸,转而告诉周念蕴:“我将你屋里的也写了,一会儿你记着带回去。”
周念蕴含笑点头,程肃扬扬眉,认命的裁纸。
“我将这个挂在树上。”周念蕴询问。她手上是一个个折叠的小灯笼,展开后如柿子大小,红通通的还缀了须状的流苏。
程肃自是没有意见。这么些年头一次回来过节,他早忘了该有的年味。如今有小辈在身边一起忙碌,他满意的很。
徐玉朗跟着点头:“等我写好便过去帮你。”
院中几棵树已冒出绿芽,周念蕴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将灯笼先挂上去再展开。底下挂的很容易,再高些的周念蕴够不着,等着徐玉朗过来。
手上灯笼突然被人接去,指尖冰冷的触感吓得周念蕴浑身一惊。一下子回过头,那边程肃注意到这边,几乎是同一时间开了口:“汤小将军。”
汤琼支。
周念蕴皱眉,缩回手愤然将灯笼扔给他,后退着离他远一点。
汤琼支玩味着一笑,目迎程肃和徐玉朗走过来,躬身抱拳:“程参将。”
程肃与徐玉朗皆回礼,徐玉朗将周念蕴拉到身后。
“早与将军说了不必再来。”程肃再说话便很不客气,汤琼支自浅笑不为所动。
“将军肯收那种废柴做徒弟,就始终不肯听本将一言?”汤琼支转着灯笼,流苏一甩朝向屋外。他该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赵阔。
程肃抬手一压:“人如何不得看诚意?小将军这样一意孤行的末将最是不喜,也就没有必要多言。”
汤琼支也不怒。
他就是听闻程肃在琼州才从京城过来,没想法头一回就闹得不大愉快。几次三番的上门这人却软硬不吃,现在又收了赵家那个草包……他自觉耐心快要耗尽。
“他赵阔都能做,本将难道做不成?”
“对小将军自是小事一桩。”程肃微微让身,“末将院中的池塘,做到每日换水即可。”
汤琼支不言。换水还不简单,但他见了赵阔挑着桶子去了城外,这事怕是不那么容易。
果然程肃提起要求:“要玉瓷山腰的清泉才好。”汤琼支初到琼州不知道,周念蕴在别馆住过一段却是清楚。
玉瓷山山腰地势崎岖,除了一条蜿蜒而上的路直通山顶的道观,其他地方怪石林立,最适宜埋伏。
她住在别馆时兵部便派的赵阔在那里待命。
其中有几汪天然的泉眼,清澈透亮绵绵不绝,行人尚可行,但挑着担子上下来回,城里城外的往返就颇为不易。也难怪赵阔整天累成那样。
眼见话到尽头,看了看一旁的徐玉朗与周念蕴,汤琼支竟不避讳他们:“赵家军眼见已没有能顶事的。”他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参将不会是想……扶持赵阔吧?”
汤琼支心中相信又觉得赵阔无能,很不屑的又说:“赵老将军是个英雄,但已年老,伤寒病痛的,只适合在京中颐养天年。”又说起赵闰,他还有几分佩服,“只可惜他拎不清,偏要弃武从文,不然不比那赵阔强得多。”
京中他与赵闰交过手,着力于官场浮沉还能接他几招,挺到最后毅然决然不服输,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