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这地契来的。”徐玉朗立刻回神,“您说要我来一趟,我今日得空便过来。”见老伯面露不解,徐玉朗惊觉自己胡言乱语,想必叫人听不明白,“我是琼州知府徐玉朗,今日为这处屋子的地起来的。”
“哦!”老伯明白了,他手一点一点的,不比徐玉朗刚才平静多少,“你……你且等等,我去回禀,唉,大人直接与老朽来吧。”
还有别人?徐玉朗心又不自主跳起来,他随着老伯进屋,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屋子,此刻已与他无关。老伯腿脚不大利索,此时走的却快,在一处小花园中,他停下来。
的确还有旁人,徐玉朗震惊到言语尽失,还是程肃先开口,他话中全是自豪:“好小子,这些年做得不错啊!这是已经当上知府了?真没给你娘丢人!”
是熟悉的声音!
徐玉朗嗫嚅着,眼眶已经见红,程肃见状眼一瞪,很不赞同:“不许哭!把眼泪憋回去!男儿流血不流泪,别没出息!”
也是过去常训斥他的话。
徐玉朗心中一股热气蒸腾着要喷薄出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舅舅!”
“哎!”程肃热烈的答应下来,走过来大力拍拍徐玉朗的肩膀,“愣这么久干嘛?还以为你小子忘记有我这个舅舅了!”
离得近了徐玉朗看得更清。他舅舅黑了瘦了却更健壮了。最大的变化便是衣领袖口也遮不住的刀疤,触目惊心让人头皮发麻。
“你怎么不给我写信?”徐玉朗纳闷,他一直以为他已经……
程肃明白他的意思。十几年他未曾给徐玉朗寄过一封信,边关生死攸关,一直没消息,极大可能是死了。
“我的身份特殊,如果暴露,恐会连累到你。”程肃简略的回。他去从军的当口正是徐玉朗要人陪护的时候。他那人渣妹夫不靠谱,妹妹身子不好,只留一个小侄子,程肃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他也不是没写过信,只是夜深人静时他默默写着信,写好也不敢寄,随即便烧毁。
“你娘……”程肃也猜得到,他从军时妹妹身子就已亏空,是熬不到现在了。
徐玉朗哑着嗓子:“舅舅去参军没几个月,娘就走了……”
程肃拍拍他,又是心疼又是自豪:“好小子!自己能活下来有这番作为,真给舅舅长脸!”他话锋一转,“明日带舅舅去看看你你娘。”
徐玉朗应下,一抬手终于想起自己是干嘛来的:“这地契……”精神回笼,各种疑问纷纷涌现,他思考着要先问哪个。
程肃爽朗的笑着,吩咐老伯去打酒:“今儿我俩好好喝一壶。”他拉着徐玉朗往里走,“进屋说,舅也存了有好些话要问你。”
第56章 .偶遇那周姑娘你还是不要肖想了。……
老伯买来的是烈酒,程肃端着酒杯几口下肚,侧目见徐玉朗小口抿一口,顿时觉得不过瘾:“这叫什么喝酒?”他出其不意扣住杯子一抬,徐玉朗一不留神被他得逞,火辣辣的直烧胃,他猛的咳嗽起来。
“舅舅如今怎么爱喝这个?”看他呛的厉害,程肃终于不勉强他。徐玉朗记得他这个舅舅向来考究,酒要温过用白玉杯才肯喝,现下一口接一口的,粗犷豪放。
问的话程肃未答,徐玉朗其实也猜得到。边关苦寒,商贸不通,只有浊酒,他舅舅也是没得选。
程肃边喝边看徐玉朗,像是在与记忆中模样对比,他问道:“我从军之后,那狗东西去找你没有?”
两人皆心照不宣的回避他那个渣爹,徐玉朗亦是不屑:“狗皮药膏似的甩不掉,来闹过几次,没讨到好。”
那人没讨到好,他们母子俩也定吃了不少亏。程肃很清楚的知道他妹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性子刚硬要强,敌不过难保不会自损八百。
“他私占我娘的嫁妆,他的那些妾室也全不是省油的灯,众人合计合计,分了财产跑了。”说来也是滑稽,那人一个二个“真爱”的往府里抬,到头来没一个真心待他的。
徐玉朗看着程肃,很失语的一顿:“他便又打起我娘的主意。”那会子他娘已是病躯,为供他读书省吃俭用,白天黑夜的做活,他仍记忆犹新。
“渣滓。”事情过去这么久程肃仍觉得气不过,只想听些快活的,“他怎么死的?”
“落水狗还当自己是少爷。”这事徐玉朗自不会忘,“他没地方住与乞丐一同挤在桥洞,与人发生口角上去便打人。但对方人多,他没讨着好。后来身上没银子看病只能拖着,死了几日才有人发现。”
两人间静了。程肃抿起唇着实显得很严肃,徐玉朗亦是心不在焉,良久,程肃才问:“那……那你娘呢?”他最想知道也最没敢问,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嘶哑。
“那年雪很大。”徐玉朗望向窗外,外面只是寒风呼啸,枯枝败叶略显萧条,却远没有那年可怕,“娘亲天不亮就出去给人浆洗衣物,手肿的发紫,一点知觉也无。”
“她本来就因和离的事心力交瘁,寒气沾的太重,就没熬的过去。”
程肃又一杯接着一杯痛饮,逝者已矣,说再多也无用。或是觉得此时话题过于沉重,他打岔道:“你没让你娘失望。”
徐玉朗扯了扯嘴角,程肃拍拍他的肩膀:“你读书读的好,她喜欢你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