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让她闭眼,只是不知为何尘欢不喜旁人看他的脸。
云尘坐的笔直,端正显拘谨,刚坐好,膝间便是一沉。
“刚才出了何事?”尘欢的语气带着些疲惫。
云尘如实告诉了他,只是没提家主印记的去向,尘欢听完后,反应平淡,看起来也不是太在意文涧儿,知道刚才那状况是因二人斗法,他轻描淡写一句旁的,“下次再打,莫要选这附近。”
“知晓了。”
“我们再来讲上次未讲完的故事吧。”
云尘闭着眼,看不见尘欢的表情,她能想到的“上次”便只有尘欢扮做音饲的那回。
“镜云家从上至下都像是一个傀儡家族一般,我自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便连我自己也觉得那家主之位定然是我的,又因我出自主支,所以在家族里地位非凡,你可见过爹娘会尊称自己的孩子为公子吗?”
云尘听到一声轻笑,那话语里并无任何讥讽之意,倒像是真心觉得有趣一般。
她的手腕突然被握住,而后被人抬起,指腹传来一丝冰凉之意,那是并不属于她的温度。
手指被尘欢牵引着,他带着她的手绕着眉眼一圈,又从脸侧轮廓滑到了嘴角处,云尘的手指只要稍微一动便能触到那薄唇。
云尘倒是未起波澜,只是心里不自觉的跟着他的动作勾勒了起来。
不似孤松傲立风雪,也不像桃林翩然芳菲,非要形容,只有寒梅初绽最为贴切,看着引人惑人,偏偏离近了,才看出他的孤傲与凉薄。
“想看吗?”他突然话锋一转,柔着语气道。
云尘并未回应,尘欢转了身子,侧躺着,面朝里,而后将她那只手置于脸前,只要稍稍一动便能挨着的距离。
“她与我则是截然相反,天赋不高,又是不被重视的一支,除却一张脸可看,几乎什么也没有,我是在她成为家主后才去试着了解她的过往,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一打探倒是让我明白,她与我应当是一类人,一个没有心,一个缺了魂。”
尘欢并未解释后面那句话,但云尘却觉得这一句并非玩笑之言,他继续道:“家族里对一些旁的事并不在意,例如婚配,她很早便有了婚约,是另一家族的公子,那个家族地位不凡,仅此于镜云家之下,原本以她的身份和天赋是不足以与那人在一起,但偏偏是那家的公子主动求娶,这是她开始争取家主之位的第一步,不过好景不长,那位公子虽然帮了她许多,可因为一些事便早早死去,我猜是与她有关,只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公子所求,他的家族在他死后也并未对姐姐做什么。”
尘欢顿了顿,狭长的眼睛盯着云尘的手看,也不知在看什么,“这之后她便遇到了第二个人,可以说这个人是予她帮助最大的,不入桃林不见仙,旁人听却只觉心动,不敢妄闯,偏她不是,她不单闯了,也见到了人,只是此仙非仙,而是妖也,因来历不明,境界高深,便连镜云家的长老们也不敢轻易招惹,谁也想不到,她去并非为了见人,而是为了偷一物,你猜,是何物。”
尘欢饶有兴致,可云尘哪里知道会是何物,摇了摇头便说不知。
他也不为难她,“是‘禁情’,也不知她从何得知那桃林之人有此功法,一个传言便也值得她去赌一把,只此事而论,我确不及她意志坚定,那妖尊并未修炼此功法,他也只当是收集了一物罢了,哪里知道闯他桃林的女子会是为了此功法而来,不过这功法于她而言的确也是出路一条,修炼之后便可增长法力,她运气也不错,妖尊并未杀她,而是留在了身边,没让她回去,只是功法自然也不可能让她拿去修炼,妖尊不喜人修,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她成功修炼了功法并算计了妖尊,夺了其元阳,事后才知妖尊的修行与旁人不同,元阳失后,功力也有损,她倒是少有的良心发现,陪着妖尊一段时间,等他稍有好转才离开了桃林。”
听到此处,云尘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那应当是她最后的良心,自此之后,她便只为自己铺路,我是在她成功靠自己取到竞争家主之位的资格后才认识她,我不将她看在眼里,但不知为何,她却喜欢凑到我面前,可也仅仅只是凑近,并不言语,至今我都不明白是为何。”尘欢想不出答案,连着语气也变得缓慢了许多。
云尘想起他那日月下所言,嘴唇轻启,“我想她已经告诉你了,因为你不将她放在眼里,所以她才时常凑到你面前,至于是为了让你注意到她这个对手,还是真如她所说喜欢看你不屑一顾的表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尘欢突然愣住,神情一滞,过了一会儿眉眼才舒缓下来,仿若了却了一桩埋藏已久的心事,“原是如此啊。”
云尘:“她成为家主之后呢?”
“要成为家主还得做一件事得到认可,这是最后一道关卡,长老们并不喜她,为了刁难她,让她去借玄剑宗的宗门法宝,不可偷,不可私下寻人拿,而是要让掌门亲自答应借,镜云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加之一些陈年往事,玄剑宗的掌门与镜云家的长老算是死敌,连带着家族与宗门之间也是互看不顺眼,要她去借玄剑宗的宗门法宝,无异于是不可能完成,但她还是有法子的,隐瞒身份成了玄剑宗的新晋弟子,还与掌门之子成了婚,身为掌门之子,那位仙君一早便怀疑她的来历,成婚也并非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他不过是将错就错,想要借机探寻姐姐的身份与目的,结果没想到,先失心的却是他自己。”
云尘眉间微皱,又听尘欢补了一句,“我倒忘了,这玄剑宗便是无情宗的前身。”
见云尘并无惊讶之感,尘欢稍显无趣,“姐姐的目的除却那法宝,还有另一件事,你当知道修仙之人若是天生有残缺便是再有天赋,也会有所影响,此残缺并非单是肉身上,她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玄剑宗的那位仙君便像是为她准备的一般,之后的事你大概也能猜到,仙君死了,无人怀疑是她所为,等再怀疑时,她已经成为新一任镜云家家主,而玄剑宗更已无人是其对手,她深知修仙界是以实力为尊,所以并未就此停步,想要更进一步,普通人的元阳肯定是不行的,恰巧这时认识了佛宗的一位弟子,这位弟子其实是下一任圣子的人选,那时候的佛宗不像现在,它会招收诸多弟子,而这位圣子人选其实是被他们看中的罢了,只是这位弟子被家中长姐所害,失了双眼不说,还废了一身法力,被长姐囚在某处,姐姐应该是帮了他,这位弟子本性纯良,哪里会是姐姐的对手,另一个人则是被姐姐捡到的,似乎最后调|教的不错,总归有了这两人的元阳后,姐姐也算成功修炼到功法的最高境界,若是只这样倒也不错。”
“后来发生了什么,镜云家又如何消失了?”
“不知道。”
云尘没想到尘欢竟给了这样的回答,刚才还算随意的语气,这会儿却低沉了许多,只听他似有怀念,又带着几分挣扎,头往云尘的手靠了靠,紧挨着,“姐姐消失的突然,没了她,我原以为我是高兴的,可是日子久了我才发现并非如此,你若是问镜云家的话,我倒是能回答你,是我杀的,便连玄剑宗也会衰弱,镜云家你又以为好到哪里,何况都是一群野心勃勃的人,没有主支压着的话,那些旁支早就要揭竿而起,主支不一定是家主的出处,但一定是最忠诚于家族的一支,我原先尚且忍着,但后来身体出了状况,那些人一再挑衅,我又觉得姐姐是死于他们之手,反正再清醒时,镜云家就这么没了,除了血迹便只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