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黛拉抬起头,看向前面的高台。
那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加冕台,两边伫立着身穿银色盔甲的高大侍卫,后面是成千上万支燃烧的白烛,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间的王座。
神正在王座旁边等着她。
他将亲手为她加冕。
面对强大的神威,所有人都俯首帖耳,不敢直视神的面庞,只有她能与他对视。
这一日,他特地穿上了那件浅金色的祭司长法衣,银白色长发尽数梳到脑后,高贵奢华的衣摆垂至膝盖,衬得他的身材异常高大挺拔,更像一尊神圣、沉静、不可侵犯的神像。
那是阿摩司第二次觐见神明所穿上的法衣。当时,他以为自己背叛了体内圣洁的神性,违背了在神学院立下的誓言,玷污了教士的贞洁和品德;最后才发现,神竟是他自己。
不过,神既是他,又不是他。
他可以左右神的想法,却不能替神做下决定。
毕竟,他只是神的意志之一。
就像当初的洛伊尔,洛伊尔是如此迷恋艾丝黛拉,迷恋到主动从他的身体里逃逸出去,化为一团黑雾,追逐她,纠缠她,甚至妄想独占她;可即使他对她的爱意如此深沉,也无法使阿摩司立刻放弃至高神使之首的身份,遵循内心的欲想,彻底屈服于情念的引诱。
他们虽然和神是一体的,却因为正在被神侵蚀、融合,只能在神的体内远观她。
神已经走下神坛,来到她的身边,不再冷眼旁观俗世间的一切。然而,即使他彻底沦陷于燃烧的情焰,俯伏于她的裙摆之下,眼神也依然是居高临下的。
他始终保持一副冷峻的俯就之感。
很明显,他爱她,爱到愿意为她成为男性人类,允许她对他有可怖的吸引力,甚至允许她操控他的七情六欲。
可是,他却从未想过放弃掌控她,始终想把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目光之中。
他已经在她的咽喉上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标记。
现在,他要在她的身上留下另一个标记了。
神上前一步,朝艾丝黛拉伸出一只手。
艾丝黛拉看着这只手。
这是神的右手,象征着怜悯、公义、公平以及至高无上的权能;它是如此修长,骨节分明,每一根略突起的蓝色静脉都流露出水晶般冰冷的圣洁。
只要她握上去,在他的面前站定,俯垂下自己的头颅,就能成为神圣光明帝国及罗曼领土和属地的女王。
再望向他身后的王冠。被剥夺王位继承权以后,她总是梦见这顶冠冕,在梦中用手指反复抚摩上面的钻珠。
整顶王冠重达二十公斤,以黄金铸成,饰以带貂毛边的红色天鹅绒,正中央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椭圆形蓝宝石,闪耀着辉煌丰丽的光芒,熠熠生辉,灼灼耀眼。
她第一次戴上它时,差点被这沉重的分量压得抬不起头来。
谁能想到,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呢?
想到这里,她的睫毛扑闪扑闪,朝神露出两个甜美迷人的酒窝,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道:“阿摩司殿下,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谈话吗?你说,在我看来,只有登上王座,才算是赢下人生的游戏。我已经赢了。现在,我要去玩另一个更精彩、更好玩的游戏了。”
神怔了一下。
她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转过身,面向了宽阔台阶下的大臣及观众。
成千上万的人俯首帖耳,等待她的加冕宣言。
她却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王冠。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神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漠可怕,放下了伸出的右手。
即使背对着他,艾丝黛拉也感受到了他冰冷强烈的怒气——他试图用神力使她闭嘴,转过她的身体,可惜他忘了她也有神力。
他们的力量同出一源,右手怎么可能真正扳过左手呢?
“在戴上王冠之前,我想说一些话。”艾丝黛拉俯视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站在这里并不服众。你们当中站着许多蠢动之人,试图拉帮结派,推翻我的统治。我只能说,收起这些无用的小心思。你们所讨论的每一个计划,商量的每一个对策,私底下耳语的每一句话,都被我的耳目记录下来,整理成册,放在我的书桌上。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如果还不收手,我会让我的臂膀——弗朗西丝亲自整治你们。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我知道,即使我曾挂帅领兵,打下整个罗曼帝国,开设巫觋部和奥术学院,为无数人提供光明且美好的未来,但在一些人的眼中,我依然只是一个孱弱、愚蠢、变化无常的女子,戴上王冠凭的是运气,而不是实力。即使在我之前,每一个登上王位的国王,都曾得到神的认可,但这件事降临在我的头上,就变成了我能走到这一步,全靠神的眷顾。
“为此,我做出了一个万分艰难的决定。”
神冰冷刺骨的目光几乎穿透她的身体。
他甚至开始用神力禁止她发出声音。
被神强大到恐怖的威压胁迫着,她双膝一阵发软,甚至无力稳住身形。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流贯了她的全身。神在试图瓦解她的意志。他的力量急躁而粗暴地入侵了她的头脑,想要击败她,压倒她,让她的想法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