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庭赶到周家镇所在的诸望国,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魔气,铺天盖地压过来,阴沉的气息里,沈月庭能听到人声的求饶痛哭哀嚎和惨叫。
魔族的屠戮还没结束,属于他们的狂欢却到此为止。
血,每一剑落下,必有滚烫的液体喷出。
沈月庭一人一剑,只身而入,魔族兴奋的嘴脸在她的剑下定格。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机械地出手挥剑,有魔族见势不妙,起身想逃,被沈月庭无情拽下重重击落在地。
猩红色的血水混合,整个小镇被染成一片血光。
被救回来的人痴愣难语,重伤者残喘挣扎着想活,痛失家人者则抱住死去的家人失声痛哭,哭声引人心颤……沈月庭提着的剑被不知何时落下的雨水冲刷干净,雨水顺着剑尖流淌而下,她还在往前走。
周玉莹曾告诉笑着告诉过她,周家位于整个周家镇的最中心,她家拥有一个又豪华又美丽的大院子。若沈月庭哪天来了,她会作为东道主,好好邀请她在庭院和镇子玩个遍,周家产业遍布,便是整个诸望国的范围,她都能毫无负担地带她走个遍。
可现在,沈月庭看着被人强行破开的周家大门,棕红重门上魔气烧灼的漆黑痕迹,她的脚迟迟无法挪动。
雨水的凉像是漫进了心底里,她睫毛轻颤,大滴大滴的雨水顺着滚落。
掌心倏地一紧,属于另一个人真切的温度让她心间一颤。
她这时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阿宛,我陪着你。”身边传来顾长宁温和包容的嗓音。
沈月庭闭了闭眼,抬起脚步。
她不是没经历过生死,修行百年,她救过被妖兽攻击的人族,救过妖族,杀过妖兽,同样杀过魔族。
可那其中,从没有她熟悉的人。
周家是最早一波受到魔族攻击,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冰冷的尸体。
沈月庭进入后脚步便加快,传音石里,周玉莹没有透露太多。
沈月庭能知道,她受伤了,并且是很重的伤,周玉莹虽去过虚泽幻境,她本质还是个普通人,毫无招架之力根本无法和魔族对抗。
周玉莹在传音石里哭了,沈月庭印象中的她一直是个天真不知忧愁的少女,可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哭了,哭着说她没有保护住爹娘,没有保护住哥哥嫂子,连家里的管家下人也没能护住……她在自责。
周玉莹以为,得到了法宝灵丹,她可以和家人幸福地再多相处百年,但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唯一能做地,只有在危机发现时,最后护住两个最小侄子。
……
传音石在周玉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碎开。
沈月庭和顾长宁顺利抵达周玉莹藏匿两个小孩的位置,劈开隐藏的结界,建立结界的法宝应声而碎。
结界之内,护住两个小孩的奶娘浑身发抖,警惕而又恐惧地看着到来的两人。
沈月庭的喉头很涩,她张口:“我是修士,是周玉莹让我来的。”
奶娘怀里的两个小孩还很幼小,一个三四岁的样子,另一个仍在襁褓中。
襁褓中的孩子此前应该是在哭,脸上还有大滴未干的泪水,不知是不是沈月庭二人到来,他停下哭泣,一双漆黑剔透的眼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好奇。
沈月庭喉头一梗,慢慢走上前,对奶娘说:“她让我来救你们。”
奶娘颤巍巍地把怀中的孩子递给沈月庭,经过一场大劫,奶娘脸上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哀恸。
奶娘是家生子,一辈子都在周府生存,她亲眼见证了魔族进攻,家中老小惨遭毒手。
屋外的雨没有消停的意思,沈月庭让奶娘继续守着两个孩子,她和顾长宁帮助周家人收敛骸骨。
屋宅只有打斗痕迹和鲜血,魔族此番到来不是为财,仅是为了害命。
周家老小六十三具尸首,沈月庭亲手将其埋在周家的后院,内心冷寂的同时,生出愤恨。
她从前一向觉得邪魔歪道一说过于片面,人有好坏之分,妖魔亦是如此。
可现实却是,一个族群的领导人,的确会将其在大众的眼中转变成为他所表现的模样。
沈月庭恨魔族枉顾人命,肆意屠杀,更恼总有这样特殊的一部分魔族给一个族群下定义。
可更多地,却是无力感。
泥土和雨水将尸体连着其中的罪恶一同掩埋,沈月庭和顾长宁在后院的雨中站了良久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