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袭妖族,扰乱修仙界秩序,甚至连魔界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这些年,赤焱冷眼看他如跳梁小丑般,肆意地挑衅着他的底线,从寂夜的身上,再找不到曾经如日中天的修士顾长宁的身影。
可这又怎么样呢?
他纵容他,以外界以为的方式袒护他,实则,将寂夜贬低到最卑贱的谷地。
所有人都以后魔主宠爱寂夜,宠爱到,不惜为他枉顾三界的规则。真相,早就变得不重要。
他杀不了寂夜,却要践踏他,亲眼看着他做无用的挣扎。
沈月庭,她和从前的顾长宁,多么像啊。
赤焱赤红的眼眸中似笑犹恨。同样的天灵体质,同样的一代天之骄子……赤焱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顾长宁,那时的顾长宁猎猎如林间最苍翠的松柏,善恶在他的眼中清晰决然,他带领着修士和他对抗,即使势单力薄,眼瞳中依旧毫无退缩之意。
也是在那一天,赤焱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足够让他震惊,却又可笑至极的秘密。
一场征战,仅一人归还,流言,纷乱的流言……修仙界第一派恐怕最难容忍的,是抹黑门派,败坏门派名声,可偏偏,门派长老亲自挑选出的顾长宁,是樾一宗的一大败笔。
‘顾长宁与魔族同流合污,顾长宁被带入戒律崖,抽去灵骨’,只需要一封似是而非的无署名书信,赤焱便如了愿,把顾长宁拖入深渊。
仅两日,一代天才陨落,整个修仙界哗然。
樾一宗却迅速压下了所有消息。
只因,他们的行事并不光明磊落,所有惩罚都是子虚乌有编造而出,目的只是为了掩盖一个事实——修士顾长宁身具魔族血脉。
拥有魔族血脉的顾长宁,就像光辉正义的樾一宗身上沾染的一块黑点,即使落在角落,但因为太显眼,让人不得不除。
想到这,赤焱阴恻恻痛快地笑起来。
那个人那么想保护他,给他重铸身份,隐藏于人界,可偏偏,还是被他遇到了。
他倒是想要知道,如果真让那人看到顾长宁被他踩入脚底,碾入尘泥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但是,那个被他偏爱着的顾长宁,如今已经懦弱到连死都不敢了呢。
追杀修士,坠入幻境,如果是从前的顾长宁,逃离开他控制的下一刻,他不应该选择——杀死自己吗?
可显然,从前的顾长宁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魔族寂夜。寂夜阴暗自私,无能又懦弱,便是放了他他连死都不敢了。
空荡的宫殿里回荡起低迷诡谲的笑声。
***
意识在混沌中游走。
顾长宁低头看着满身漆黑迷雾,迷惘地朝前走着,迷雾中突然传来画面,顾长宁行走的步伐骤然停住。
寒气迫人的戒律崖,行刑长老手执法器。
“师父,我没有。”双膝重重磕在行刑的石台上,锁链从台下的玉石中穿出,扎破皮肉,刺进腿骨,牢牢锁住,越挣扎,血水流淌地越厉害。
他满目凄惶,看着对面的人不住摇头:“师父,师叔,那些都是谣言,我怎么可能和门派为敌,你们相信我?”
他挣扎,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固执地辩解,却没看清,师父眼底早就不曾遮掩的不耐烦。
身体被制,玉白的灵骨自体内一点点抽出,碾碎,时间好似无限制地拉长,疼痛,剧烈的疼痛,疼得他灵魂都在尖啸,颤抖。
滚烫的心一点点冷却,覆上血色的眸子半合着,倒在行刑台上的那一刻,他终于慢慢看清了那些人真正的嘴脸。
那样的冷漠,无情到似乎从未在他的身上投置过任何情感。
那一天,他几乎死了。
本该死在门派,死在众叛亲离的绝望里的他,却被一个叫赤焱的魔族,带入了另一个深渊。
魔界的天,污浊地让他快要无法呼吸,从小接受门派教育的他,讨厌黑暗,更加讨厌数不清也无法驱逐的魔族。
灵魂像是飘出了体外,他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自己的躯壳如同丢弃垃圾般落在噬枯井底。
井底无数饥饿的困兽一拥而上,如同获得了一顿难得的大餐。
血肉被撕开,嘎吱咀嚼的诡异声响。
明明他的灵魂早就脱离身体,发自□□的痛楚却让他疼到灵魂翻滚。
然后,他看到了一身血衣的男人。
他站在旁边看着他笑,森冷恶意的笑容,凉意瞬息传遍全身。顾长宁睁开眼,看到了聚集在身前,口中沾染肉沫,散发着腥臭的怪物。
可他还是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