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变本加厉,将家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拿去卖了,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因为迟迟还不上钱,债主找上门将家里砸了个精光,成父上前阻拦,被打成了重伤,家里请不起大夫,不久便身故了。
成父尸骨未寒,成平却终日混迹在赌坊,家里面的丧事是成均和成母一手操办的,成均气不过,便进城去将这个不成器的哥哥给带回来。
却不成想,还没进城就看见一帮人拿着刀,追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朝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而那个男子,正是成平。
有那么一瞬间,成均是真的希望成平死在那些人的刀下,就此消失在这世间,可一想到家中的母亲,她握紧了拳头,在身旁寻了几个石头朝那帮人扔了过去。
成父刚走,若这个时候成平又出了事,成母定会随他们一起去了。
成母为他们兄妹操劳了一生,成均不想她难过。
可成平却从未想过这些,她见成均来帮自己,便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跑去,路过成均身边的时候,还扯着嗓子说了句:“她是我妹妹,你们要钱找她!”
成均握着石头的手一松,绝望地看着成平离开的背影。
待她回过神来,一把血淋淋的弯刀已经穿过了她的身体。
成均死后,成平也未能逃脱,最终死在了杀死成均的那把刀下。
成均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按理说她死后便可入轮回道再世为人,可因为放不下成母,她想办法躲过了鬼差,以魂灵之身常伴成母左右。
直到成母百年之后,她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进了断生城。
她本以为是上天怜悯,让她得一安身之所,可刚在断生城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便又遇上了从鬼域逃出来的成平。
从那把弯刀插入她胸膛的那一刻,她对成平便早已没有了兄妹之情。
前世种种,本应该一起揭过,可成平却觉得她还有些用处,仍旧缠着她不放,她自知不是成平的对手,便也只能由着他。
若非如此,她定会亲手让成平灰飞烟灭。
而雪岸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探灵术。
她生前得知自己能学得魔族术法,便将听梦族秘术也顺便学了一下。
不过她当时只偶然了解到几句口诀,便也只学到了皮毛。
她只能通过与他人接触,或趁他人毫无防备才能探听到旁人的过往,还只限于修为不高的人。
当初在妖族王庭遇见梓落夫人,是趁她悲伤过度一时不察,至于成均,雪岸本就可以轻松探听到她的过往,只是因为之前风滞不在身边,她必须得保存实力。
街道两旁灯火斑斓,微风习习,不时吹起路上行人的衣裙。
风滞大步走在前面,面色冰冷,不发一言。
而她身后的红衣女子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时而瞧瞧夜市上卖了些什么玩意儿,时而看看路过的都是些什么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人的情绪。
在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雪岸突然往回退了几步,瞥了一眼插在摊桌旁皱巴巴的布条。
上面弯弯扭扭地写了五个字:断生百事通。
而摆摊的是一只带着面具的恶灵。
“没想到这断生城也能招摇撞骗啊!”
听见有人砸自己的招牌,摊主立即炸了毛。
“我这摊子在这断生城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摊主说话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威压,他望了雪岸一眼,随后降低了嗓音。
“就算你厉害,也不能血口喷人呀。”
“是吗?那我考考你,这绝妄殿该如何进去呀?”
“绝妄殿非请勿入!若非城主邀请,谁也进不去。”
“那要如何才能……”
雪岸的话刚说一半,天空便下起了花瓣雨。
花瓣一触到行人便立即消失,若不是街上的灯光,还真不易被人发现,因为那些花瓣……是黑色的。
“城主!”
街上行人皆俯身跪了下去,随后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出现在了街道正中,虽都是恶灵,却有几分姿色。
站在前面的女子朝前走了几步,向雪岸行了个礼。
“雪岸姑娘,城主说了,这满城的黑夜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个……才是见面礼。”
那女子往后一招手,她右手边的女子便将一个盒子递到了雪岸面前。
雪岸随手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只银白色的手镯。
手镯上雕刻着日月星辰,仿佛承载了整片天空,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雪岸眸光微动,取出手镯,顺手戴在了手上,不大不小,恰到好处,似是本就为她量身打造的。
“如此厚礼,自应当面感谢,姑娘可否带路?”
“城主说他与姑娘有缘,不必急于一时,他日自会相见。”
语罢,那女子抬手朝身旁一挥,街上便出现了一个紫衣男子的身影。
毒辣的日光下,那男子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人。
“霄羽!”
风滞上前去扶他,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只能说明霄羽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雒城,而不是断生城。
同一位置,两个空间,虽能看见,却不能触碰。
“二位的朋友,情况似乎不太好。”
语罢,那女子便同身后几人消失在了街上,她们离开后,黑色的花瓣雨也停了下来。
风滞看向雪岸,欲言又止,面上还有几分愧疚。
“我……”
雪岸似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我知道,走吧!”
雒城。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时传出各种吆喝叫卖声,一顶轿子晃晃悠悠地穿行在街道上,轿夫腰间皆挂着紫色的配饰,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余光从背后照过来,将他们的身影逐渐拉长。
可还没到城门口,几个轿夫突然停下了脚步,轿子里面传出女子轻柔的声音:“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轿夫答道:“回公主,是司丞大人。”
轿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粉衣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衣裙翩跹,举止端庄,面上却带着几分担忧。
待她走到风滞面前,本想顺势靠在他怀中,风滞却往旁边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生气,恢复了端庄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风滞。
“风滞哥哥!我王兄他……”
“我知道,先出城再说。”
各族皆有规矩,不可在人族使用法术,一是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二是施术之人会遭到反噬。
若是一两人倒是可以找个不起眼的小巷子捏个法诀离开,可眼下街上人流量大,这个轿子也确实显眼,所以只有出了城才能使用瞬移术。
回到了听雪阁,风滞看着霄羽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垂眸叹了口气。
击退恶灵后,霄羽见风滞伤势严重又独自一人离开,生怕他出什么事,便跟了上去,可他在雒城找了半天也不见风滞的身影。
他伤得并没有风滞重,只是因为身上的煞气没有及时处理,所以才加重了伤势。
“感动吗?”
雪岸站在风滞旁边,同他一起看着霄羽。
风滞皱眉看向雪岸,还没开口,雪岸便回到了他体内,借他的手除去了霄羽身上的煞气。
煞气一除,伤势便不会再恶化,只要处理得当,便可自行恢复了。
“多谢风滞哥哥。”
徊寐满眼崇拜的望着风滞。
“你好好照顾他吧,我让徐娘给他熬点药。”
雪岸站在窗边,看着山下的廊桥,和桥下的潺潺流水,右手手指下意识地摸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镯。
此镯名为醉影,是天帝辰启用自身灵力打造的,只要辰启尚在人间,醉影便会在危难时刻护雪岸无虞。
可在灵陨台上,直至雪岸香消玉殒,醉影都没有发出一丝光亮,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镯子,就这么静静地挂在雪岸的手腕上。
没有辰启灵力的醉影,不会再护着雪岸,却还保留着它最基本的功用。
只要戴上它,心中想着一个样貌,便可以随意幻化,无论修为多高的人,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若是雪岸尚有人形,醉影倒是可以发挥它的用处。
毕竟百族当中见过雪岸的人不少,若是现在趁火打劫,雪岸的计划便直接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可现在能看见雪岸的除了恶灵便只有风滞,除了无聊时能逗逗他,还真没什么用处。
门外传来敲门声,雪岸不用想也知道是风滞,因为现在除了他没人敢进这个房间。
“进!”
风滞进门看见站在窗边的人,不觉地怔了一下,随后又抬脚走了过去。
“你为何要化作汾旧的样子?”
雪岸:“……”
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雪岸本想变成汾旧骂一下风滞,却不曾想还没开口就被他看出来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我能感应到你的气息。”
真没意思!
风滞的目光落在雪岸的手腕上。
“你可知那断生城城主是何人?”
雪岸摇头。
此人能将醉影送给她,想必是猜到了她的身份,能分离空间,控制昼夜,修为定然高深莫测,若他想动手,雪岸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一万次了。
至少就目前来看,此人应该不是敌人。
风滞站到雪岸身旁,随她一起看着山下,轻咳了一声。
“那个……断生城的事……我跟你道歉。”
第26章 取血
断生城发生的事情不少,可雪岸偏偏知道风滞所说何事。
就在风滞催动白云让天空暗下来时,白昼突然变成了黑夜。
雪岸当时半信半疑,就算风滞的修为有所提升,也用尽了全力,却根本没有达到能变换昼夜的修为,可当时并没有别的解释。
直到那几个黑花瓣中的女子前来,才彻底解开了雪岸的疑惑。
现在想来也是,若当时满城黑夜并不是风滞所为,那他一定怀疑是雪岸,所以他说出那些话,也并不足为奇。
毕竟那样戏弄人的事情,雪岸的确做得出来。
“若你真想道歉,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妖后寿宴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现在,咱们该出去迎客了。”
语罢,雪岸回到了风滞体内,刚走出门,便看见徊寐带着一个英姿焕发的女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风滞哥哥,我正要去找你呢,这位是我们听梦族的忘尘将军纤染,也是我的好姐妹。”
纤染朝风滞拱手。“司丞大人。”
忘尘?真能忘却前尘吗?
风滞微微颔首。
“若本君没猜错,忘尘将军应该是第一次来妖族,寿宴还有几日,将军若觉得我听雪阁无聊,可四处转转。”
“好。”纤染蹙眉看向徊寐。
据徊寐所述,风滞向来不喜与女子亲近,对她这个公主都爱搭不理,可纤染现在见到的风滞,却完全没有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反倒还和颜悦色。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徊寐也愣在了原地,她与风滞认识多年,从未见风滞对哪个女君这般亲和过。
当然,除了唐风府的那位。
想到这里,徊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每次来妖族都会探听有关风滞的事情,风滞为了救梨溶受伤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
“风滞哥哥……”
“公主经常来妖族,对妖族定是熟悉,既然二位关系要好,不妨就由公主带忘尘将军四下走走吧,本君还有事,就不作陪了。”
徊寐的话刚到嘴边,便被风滞噎了回去。
“可王兄的伤……”
“自有徐娘照顾。”
各族应邀前来参加寿宴的人悉数到了妖族,依照以往惯例,妖皇妖后的寿宴一般都是太子汾旧在操持。
妖皇闭关,便只有妖后每隔万年办一次生辰宴。
王庭入口设有三级玉阶,每级玉阶二十四层,玉阶两侧流水潺潺,不时撞击在台阶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有点雅兴的灵君从上面走过,往往会驻足聆听片刻。
玉阶两旁清音一转,台阶上的人回过神来,只见两位女子飞身落定,一位身着华服,举止端庄,尽显皇族之气,一位则英姿飒爽,举止干净利落。
徊寐作为听梦族唯一的公主,此次代表梦皇前来祝寿,自是不能失了听梦族的面子。
她本就出身皇族,这种场面对她早已司空见惯。
两人轻踏玉阶而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的确为听梦族赚足了面子,待走完台阶,两人便朝王庭走去。
“这听梦族的小公主,好像也并不比你的梨溶妹妹差呀。”
雪岸用胳膊拐了一下身旁的风滞,目光落在徊寐和纤染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风滞无奈地瞥了雪岸一眼,一言不发。
“若我没看错,你刚刚应该给了我一个白眼。”
雪岸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后辈,真是越来越不知礼数了。”
“那是因为某些人本来就没有前辈的样子。”
雪岸眉目含笑,偏头看向风滞。“说到你的梨溶妹妹,你生气了?”
“没有。”
风滞面无表情地避开了雪岸的目光,雪岸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转回来与她四目相对。
“你只要一紧张,便会出言不逊,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
语罢,雪岸还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风滞脸颊上的肉肉。
风滞身子一怔,立即挡开了雪岸的手,站到了一米开外,转身看着玉阶的方向。
只见玉阶下方突然闪烁着金色的光点,待光点褪去之后,便出现了几个身着素色衣衫的神君。
位于正中间的是一个女子,那女子仪态不凡,风姿卓绝,光是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仪。
除她以外,便属她右后方的那位男子最引人注目。
身姿笔挺,器宇轩昂,看上去虽沉着稳重,却似乎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风滞眸光微动,转头看向雪岸的方向,却发现雪岸将手捂在自己胸前,眉头紧蹙,看上去似乎不太对劲。
“怎么了?要不要回……”
雪岸抬手,示意自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