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素水便消失在了云须眼前。
素水从记事起,便和云须生活在熠荒山,从未离开过,不是因为她不想离开,而是若要下山便要经过山下的那棵老槐树,而那棵老槐树的修为实在太高,每次都把她折磨得够呛。
也因此,那棵老槐树成了她从小到大的阴影。
不过相对于云须,那棵老槐树应该要好对付多了,更何况她这些年不光修为有所长进,还想了很多对付那老槐树的法子。
素水到山下的时候,那棵老槐树正在打盹,不过奇怪的是,他身上的积雪并不是很厚,与旁边那些雪白的蘑菇头相比,他太过显眼,就好像是怕她找不到故意冒出头来似的。
不过他的修为本就比其他花妖树精高,用灵力融化掉积雪也是很正常的事。
素水趁他还没清醒过来,屈指捏了个法诀,手中的剑瞬间化出了十几个□□,似一根根轻盈的羽毛,笔直朝老槐树刺去。
谁料老槐树就只是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树上的积雪顺势落下,刚好砸在了她刺去的剑上。
十几支羽剑落地消失,只剩下了一把羽剑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老槐树身上的藤蔓动了动,勾起那把剑,随意地朝素水的方向扔了出去,态度很是傲慢。
“多年不见,不光长了个子,还学会了暗箭伤人呀。”
“少废话,我今天一定要赢你。”
说话间,素水凝聚了全身的灵力,正准备朝老槐树攻去,老槐树却突然叫到:“哎!等一下,有话好好说,我这把老骨头都冻麻了,哪还经得起你折腾,你且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非要赢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素水思忖了片刻,缓缓地收回了灵力。
“只要我赢了你,师父便允诺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老槐树饶有兴致地等着素水继续说下去。
素水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我连师父都没说,凭什么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就跟你说赢我的法子。”
“你会这么好心?以前你用藤蔓缠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
老槐树摆出一副颓丧的样子。
“上了年纪嘛,总想听些新鲜事,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若我赢了你,我就让师父娶我!”
“咳!!”
老槐树似乎被吓得不轻,连咳了好几声,将身上的积雪抖了个干净,半晌之后,他才微微闭上了眼,似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天冷了,但我却没办法生火取暖,谁让我是一棵树呢。”
素水突然抬眸。
对呀!树不就是怕火吗!
素水随手捏了个灵火诀,老槐树的树枝立马就冒了烟。
老槐树咿呀乱叫了一通。
“你还真放火呀,我直接承认我输了不就行了吗!”
“过场还是要走的,多谢了!”
素水回到山上,只见云须换了身衣裳,负手站在雪地里,手中仍然拿着一件披风。
“师父!我打赢老槐树了,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云须微微点头,顺手将披风搭在了素水身上,素水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师父,你的手怎么了?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
云须立即抽回手。
“没事,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我……”
一片片雪花临空飘落,素水和云须同时看向了天空,耳边只剩下了簌簌雪花飘落的声音。
素水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转身朝云须微微一笑。
“师父,我以后可以唤你云须吗?”
“可以。”
“那……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
云须的回答,让素水猝不及防,她没想到云须就这么答应了,她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自她有记忆以来,一直是云须在她身边照顾她,将她抚养长大,助她修炼。
她本来一直将云须当做长辈,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她对云须的感情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想做他的徒弟了,她想做他的新娘,哪怕他会生气,她还是想将一切都说出来,就算最后被拒绝,她也绝不后悔。
可就算妖族不用拘泥于诸多礼法,但他们毕竟一直以师徒自居,云须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难不成以为她在开玩笑?
“师父……我没有开玩笑。”
云须拢了拢素水身上的披风,动作极其温柔。
“我也没开玩笑,要不然,怎会让你赢我?”
赢你?素水蹙眉。
云须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你忘了我的真身是什么?”
“是……树!槐树!山下的老槐树是你?”
素水突然反应过来,脸颊顿时通红。
这些年她虽然害怕老槐树,但每次被老槐树打趴下,她总会坐在一旁将自己对云须的心事说与老槐树听,她觉得将自己的秘密告诉自己最讨厌的人,是最好的宣泄方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她最害怕最讨厌的人,竟然也是她最喜欢的人,而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心事。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昔日冷冷清清的熠荒山今日花天锦地,喜气洋洋,云须清除了通往山下的所有路障,山上山下的的人纷纷前来祝贺。
有平时说过话打过照面的,也有单纯来凑热闹的。
毕竟自熠鸟族灭亡之后,这熠荒山已经很多年没有办过喜事了。
云须不喜欢人来人往,宾客如云,但素水说她一直住在山上,从未见过热闹的场面,成亲的时候一定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让大家全部来喝喜酒。
云须见她是真的很高兴,便应了。
吉时一到,新娘便在众人的拥簇中缓缓走了出来。
红衣素手,凤冠霞帔,锦袍上绣着两只比翼双飞的熠鸟,金色的丝线在阳光下异常夺目。
一向波澜不惊的云须,此时竟然有几分忐忑,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缓缓走来的新娘身上,深呼了一口气,才提步朝她走了过去。
可他刚走了两步,红色薄纱下的人却突然开了口,语气中听不出半分情绪。
“站住!”
云须顿住了脚步,只听四周的宾客打趣道:“这还没入洞房呢,新娘子就害羞了?”
一向冷静的云须,脸上竟然泛起了一抹不起眼的红晕。
他看着站在自己正前方的素水,双眼放光,似乎将熠荒山过去的所有美景都装进了眼里。
待周围平静了下来,只见薄纱下的人开口说道:“云须,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不许有半句虚言。”
“你问。”
第33章 诸神冢
“熠鸟族是不是被你所灭?”
云须突然心头一紧,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不见。
“是。”
“你化作老槐树,一直阻拦我下山,就是不想让我知道真相对吗?”
素水一把扯下头上的红色薄纱,步摇轻曳,朱唇粉面。
本来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奈何此时的这张脸上却只有痛苦,那双通红的杏眼正泛着粼粼波光。
“是,素水……”
云须刚踏出一步,一把剑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面前,他只好站在了原地。
“第三个问题,你对我……可有过半分真心?”
“这些年,我皆以真心相待。”
“那便够了!我信你。”
一滴眼泪划过脸颊,素水朝云须笑了笑。
“我杀不了你,也不愿杀你,今日,我将这条命还给你,便不欠你什么了,可你却还欠着我整个熠鸟族的命,若有来生,我必报灭族之仇,但我希望……不要再有来生了。”
素水说话间,她的四周浮起无数金羽,金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片刻之后,所有的金羽凝聚成了一把金色羽剑,不过一眨眼,便刺穿了素水单薄的身子。
“素水!!”
云须似乎凝聚了所有的灵力,大步穿过了那片金色的光芒,将即将倒地的素水揽入怀中。
熠鸟族以羽化剑,意味着再无生还的可能,形神俱灭,自然不会再有来生。
云须面色铁青,还没来得及说话,素水便闭上了双眼。
在熠荒山的这一千年,云须便是素水的全部,当她知道自己要嫁给云须的时候,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因为以后她不仅可以和云须做一对眷侣,云须还答应她以后可以下山去玩。
可就在成亲的当天,她刚梳完妆,便发现有一女子在门外徘徊,看起来面生,应该是山下来的。
出于主人家的礼貌,她上前跟她打了招呼,却发现那女子竟鸟族,虽不是熠鸟,倒也算是同族了。
只见那女子突然横眉看着她。
“你既是熠鸟,为何要同云须成亲?”
素水被她给问懵了,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便告诉她是云须灭了整个熠鸟族。
那女子说得头头是道,让她不得不动摇,但她也不会随便听信旁人之言便定了云须的罪,事实如何,她要云须亲口说。
在去礼堂的路上,她一直神经紧绷,在心里祈祷那女子说的都是骗人的。
可当云须亲口承认时,她终是撑不住了。
这些年她虽没见过其他的熠鸟族,也快忘了熠鸟族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熠鸟,她很希望见到自己族人,但她也很清楚,如今的熠鸟族只剩她一人了。
因为云须告诉过她,熠鸟族已经不在了,她是这世上最后一只熠鸟。
听雪阁中,一滴眼泪砸在了地上,纤染松开了云须的手,站直身子与他相对而立,云须皱眉看着她。
“你……都想起来了?”
纤染没说话,只是闭上眼叹了一口气,随后握剑的手一紧,不到片刻,手上便逐渐湿润。
“我如今虽不再是熠鸟族,但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熠鸟族的仇我必须得报。”
云须伸手握住插入胸膛的剑,脸色苍白,慢慢倒在了地上。
屋顶,雪岸松开了风滞的手。
“云须这副样子,就算天塌下来,应该也起不来了吧?”
方才趁纤染和云须毫无防备,雪岸便对他二人用了探灵术,为了让风滞也看见,她便握住了他的手。
可眼下还没等风滞回答,她就一溜烟消失了。
祈生宫外,几个妖兵来回巡守,见云须走了过来,纷纷拱手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妖皇不在,我一人留守即可。”
几个妖兵皱眉对视了一眼,便应声退下了,毕竟即使只有云须一人,也没谁敢闯祈生宫。
雪岸一早便打听到,汾旧捉回了焰虎,妖皇正在赤阳殿亲自审问,而汾旧去了一趟鬼域一无所获,以妖皇的性子,想必得连他一起审了。
这时候不动手,更待何时!
雪岸抚了一下手上的醉影,变回了平日里的样子,便大步进了祈生宫。
宫内灯火稀微,空无一人。
雪岸感应着自己元神的方向走,却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
看来这宫中定是设了阵法,要不然不会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有。
雪岸利用醉影让阵法显现,眼前便出现了无数虚浮的光影,这些光影几乎笼罩了整个祈生宫,而她所站的位置,正好有一个非常明亮的光点。
雪岸嘴角微微上扬,一个飞身便站在了祈生宫的上空。
妖皇善用阵法,甚至能将阵法融入到普通法诀当中,发挥出强大的威力,雪岸的布阵能力虽不及妖皇,但也是从小便刻苦学过的。
眼下的这个阵法,她一眼便能看出是北斗七星阵。
而她一进门所站的位置为玉衡,玉衡是北斗七星中最亮的一颗,妖皇不傻,自不会明目张胆地将阵眼告诉别人。
若她没猜错,阵眼应该是最暗的天权。
雪岸当即拔下头上的发簪,直接扔向了天权所在的位置。
无数的赤萤一涌而上,瞬间盖住了那微弱的光芒,与此同时,宫中阵法散发出来的光芒也渐渐弱了下去。
雪岸飞身落在了偏殿,她能明显感应到她的元神就在这里。
可她在殿中找了一圈,除了一些日常的陈设,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忽听门外一声响动,雪岸立即躲在了柱子后面。
只见几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径直地走向了殿中的香炉。
其中一个戴面具的人伸手在炉壁上摁了一下,香炉旁边的地板便向两边滑开,露出了一个仅一人通过的梯子。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朝那梯子走了下去,待他们下去之后,雪岸才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暗室四周亮着五颜六色的水晶灯,正中的软塌前立着一个石台。
石台上有一个东西正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那东西上半部分为锥形,下半部分为柱形,仅容一只手握住,整个杵身雕满了类似图腾的花纹。
铸灵杵!
雪岸冷笑一声,顿时明白了妖皇这些年为何一直闭关不出。
铸灵杵本身不会发光,现在铸灵杵里面发光的东西,就是雪岸的元神。
妖皇闭关不出,不过是想炼化她的元神为己用。
看来不光是天族道貌岸然,其它各族也一样。
表面上斥雪岸为魔神,实际上谁都想拥有修炼他族法术的能力,之所以帮助天族诛杀雪岸,不过是害怕天族一家独大而已。
只可惜,纵使是一缕残破的元神,区区妖力也根本没办法炼化。
当初妖皇没有当即将铸灵杵交给歌渃,想必就是因为雪岸的元神还在里面。
果然!不管是天后还是妖皇,背后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雪岸恍神之时,那几个戴面具的人已经将她的元神从铸灵杵里面取了出来,正准备原路返回,却看见雪岸站在入口处等着他们。
“不是你们的东西,你们是拿不走的。”
雪岸话音刚落,那团银白色的光芒便挣脱束缚没入了她体内。
几个戴面具的人面色一惊,带头的那人眼神复杂,直勾勾地盯着雪岸。
“你是什么人?”
“我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回答你。”
他们故意隐藏了身上的气息,雪岸现在只能确定他们不是妖皇的人。
而元神已经入体,若他们想取,除非把雪岸带走。
雪岸现在巴不得被他们带走,不仅能知道还有谁像妖皇天后这般无耻,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几缕元神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