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风滞就算加上雪岸,对于云须来说也如碾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雪岸现在的这缕残神,借助风滞的身体对付一些修为不高的人还行,但若要对付云须这样的,恐怕是自寻死路。
看来还得另想他法。
雪岸在王庭随便转了一圈,却始终没得片刻清净,妖娘们听说风滞来了王庭,一个个像饿虎扑食般跟在后面。
稍微含蓄一点的,也全部站在路旁直勾勾地盯着风滞。
见风滞身后跟了个长相清秀的妖侍,其她妖娘们眼里的妒火都快把这王庭给点着了,纷纷窃窃私语,看来这妖侍以后要躲的明枪暗箭可不少。
风滞本就不喜这些莺莺燕燕,被围了一路,如今终于憋不住了。
“这王庭你也逛得差不多了,回去吧,我有事跟你说。”
“好啊!”
雪岸一把抓住身后妖侍的手,一个瞬移术便回到了听雪阁。
被司丞大人牵了手,那妖侍紧张地埋下了头。
雪岸唇角微动,正把手伸向那妖侍的脸,风滞立即叫住了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气。
“你干什么!”
雪岸没理他,反正风滞现在伤势还未完全痊愈,在这具身体里,目前是她说了算。
她伸出手指勾住了那妖侍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
“绿……绿袖。”
绿袖虽是汾旧的人,但她也是女子,这妖族恐怕还没几个女子敢跟风滞这般近距离对视,绿袖现在满脸通红,手心全是汗珠。
雪岸又靠近了她一分,她紧张得双目紧闭,此时同她一样紧张的,还有这具身体的主人风滞。
雪岸一点点靠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下去吧,没本君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雪岸话音一落,绿袖和风滞同时松了一口气,绿袖急忙跑出了门,虽走得急,却没忘记把门关上。
绿袖离开后,一股红烟从风滞体内窜出,随即落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雪岸靠在软榻上,慵懒地看着满脸怒气的风滞。
“你不是有事要说吗?说吧,我听着。”
风滞走到窗边,平息了许久的怒气,才准备开口,可当他一回头,却看见软榻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似是睡着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正准备幻化什么东西,软塌上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还说不说了?”
风滞立即收回了手,一脸平静地说道:“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以后你不许用我的身体做任何违背我意愿的事情。”
雪岸依旧半撑着头眯着眼。
“违背意愿?汾旧自以为了解你的性子,若你拒绝绿袖,岂不是正合他的意,我带着绿袖在王庭那般招摇,不过是想借那些仰慕你的妖娘之手来对付她,这样以后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可以撇开关系不是。
再说了,绿袖忙着应付那些妖娘,你不就可以筹谋自己的大事了,这样……不正合了你的意?”
风滞现在看着眼前之人,不觉有些后怕,他只知道雪岸来自鬼域,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雪岸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你来妖族究竟所为何事?”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只是一缕残魂,我来妖族当然是为了找到我剩下的魂魄,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当然,出于利益交换,我会助你达成你的目的。”
风滞能猜到,雪岸的话只说了一半,她来找自己的残魂,那找到之后呢,她一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你的残魂,可是在祈生宫?”
雪岸在祈生宫外驻足,风滞便发觉了不对劲,只是当时他并不知是何原因,如今听她这么说,自然就联系到了一起。
雪岸没有回答他,她如今算是明白了,风滞之所以能当上妖族司丞,并不只是靠的驭魔石,就算没有驭魔石,他也会找到其他的办法走到今天这一步,之前倒是小看他了。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既然雪岸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认了,风滞正转身准备出门,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是我的房间,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吧!”
雪岸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是我的房间了,你听雪阁这么大,另外换个地吧,不过你要是非耐着不走,我也不介意。”
雪岸以为风滞怎么着也会与她争论两句,没想到他却乖乖出去了,这般阴晴不定的性子,那些妖娘看上的,或许就只有他这张脸吧。
“主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换房间了?”
解玉满脸疑惑地看着榻上闭目调息的风滞。
风滞原来的屋子是听雪阁最大的,位置也是最好的,站在屋里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山下的廊桥,俯瞰整个妖族。
风滞自住进这听雪阁,就一直住的那间屋子,解玉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不通要将那间屋子空出来。
可空出来也就算了,还不许任何人进出,难不成那屋子染上了什么邪物,还是这听雪峰要来什么贵客,特地把最好的房间空出来。
可主上对大司丞都没这么周到过,还能有什么贵客需要这么劳师动众。
“找本君何事?”
风滞开口打断了解玉近乎接近真相的猜测,因为那屋子里现在住的就是邪物,也的确是风滞的座上宾,毕竟雪岸救过他的命。
解玉收回思绪答道:“与灵渊最近有些不太平,似乎跟前些日子鬼门大开有关。”
风滞突然睁眼看向门口,半晌没说话,但看上去却不像是在思考解玉说的话,倒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解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除了院中那棵没有开花的冰莹花树,什么也没看见。
风滞虽然换了房间,却还在原来的院子,只是换到了隔壁,所以只要打开门,仍然能看见院中的冰莹花树。
他方才突然睁开眼,并不是听到了解玉说的话,而是隔壁的邻居来串门了。
雪岸漫不经心地走进屋内,看都没看解玉一眼,对风滞说道:“你这里可有八荒诸神录?”
百族之中,但凡有些故事的人,他的生平事迹都会被八荒诸神录记载,虽然记载的不够详尽,但若要快速了解这八荒当中的奇人异事,这八荒诸神录是不二之选。
“解玉,去书房将八荒诸神录拿来。”
解玉还在顺着风滞的视线看着屋外,仔细确认自己的眼睛没问题,却突然听到了“八荒诸神录”几个字,难不成主上是想提前了解与灵渊里的情况?
可那本书从来没人翻阅过,上面的积的灰说不定都能当花肥了。
“八荒诸神录?主上你不是说那本书胡编乱造,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吗?”
风滞轻咳了一声,凝视着解玉,解玉立即闭上了嘴,瞬间消失在了屋内。
“你要八荒诸神录,是为了查看云须的过往?你要知道,祈生宫里住的是妖皇,就算你过了云须这一关,也不可能在妖皇的眼皮子底下拿走任何东西。”
风滞说的话,雪岸不是没想过,可眼下要做的,是先找到云须的软肋。
至于妖皇,她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只是怕到时候妖族经不起这番折腾。
“关于云须,你知道多少?”
雪岸说话的态度向来有几分傲慢,风滞已经习惯了,听不进去他说的话,自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只知道他是万年前随妖皇来到王庭的,平时鲜少与人交往,只听妖皇一人的命令。”
风滞说的这些,雪岸自然知道,毕竟万年前发生的事情,她也算半个旁观者。
两人交谈间,解玉将八荒诸神录拿了过来,风滞接过之后,雪岸便理所应当地借助风滞的身体翻阅了起来。
可她刚翻开第一页,却发现上面的内容被人刻意隐去了。
第11章 子虚间
八荒诸神录上的名字,是按照百族当中讨论热度依次排列的,能位于第一页的,那定是对八荒影响极为深远,可以世代传颂、名留青史的。
既是这样的人,那为何要将他隐去,莫不是施术之人心生嫉妒?
雪岸正准备捏个法诀让内容显现,风滞却变换了法诀,直接翻到了云须那一页。
“云须在这一页。”
看风滞的样子,雪岸几乎可以确定,第一页就是风滞自己隐去的。
可雪岸现在没工夫去管他的羡慕嫉妒恨。
眼前关于云须的记载,不过寥寥数语:云须以万年自由换熠鸟族素水一命,自此唯妖皇之命是从。
雪岸当年路过熠荒山,听人说山上有位妖君成亲,便顺道去看了一眼,谁料刚上山,便看见新娘用自身鸟羽幻化的短剑刺进了胸膛。
熠鸟族羽化为剑自戕,意味着再无生还的可能。
雪岸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只看到新郎悲痛欲绝,眼中全然没有了生机。
而下一刻,他似乎想要在场的所有人为他的新娘陪葬。
霎时间,山上所有的藤木将整个喜堂围了起来,藤木越收越紧,被困在里面的人则使不出半点灵力。
眼看几十条命就要消逝殆尽,雪岸立即站了出来。
“我有办法救她!”
新郎通红的双眼蓦地看向雪岸,他这时才发现,雪岸的灵力虽因为他的藤木有所限制,却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微弱。
他知道雪岸的修为并不在他之下,于是便提高了几分警惕。
“若你敢骗我,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
此时此刻,雪岸自然知道他这话并不是威胁。
“妖皇的铸灵杵,或许能够保她一命。”
铸灵杵能够暂保元神不散,至于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他二人的造化了。
新郎思忖片刻,便带着新娘消失在了熠荒山,他二人离开后,周围的藤条也就自然松开了。
雪岸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站到一个还算镇定的人身边问道:“这位妖君是何人,竟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他叫云须,自我记事起他就在这熠荒山了。”
雪岸点了点头,既然此间事了,也没必要多留,便就此离开了。
再次在妖族见到云须,雪岸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修为挺高,至于其他,也是翻阅八荒诸神录才想了起来。
可万年之期已过,云须却还在妖族,说不定也和素水有关,可既然云须已经舍弃了万年自由,那素水就一定还活着。
雪岸的目光落在手里的八荒诸神录上,随口问了风滞一句。
“关于素水,你可有耳闻?”
风滞摇头。
他自然是闻所未闻,那是万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趁风滞恍神之际,雪岸随手捏了个诀,第一页的内容便似风沙刮过一般,一点点呈现在她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八个大字:魔神忆回,弑神杀父……
雪岸嘴角微动。
看来第一页记载的不一定是名留青史的人,还有可能是遗臭万年之人。
五千年前,百族之中人人都尊称她为帝女,如今竟趁她不在偷偷换了个称呼。
光看这称呼就知道后面大概讲的都是些什么内容了,总之没一句好话。
不过魔神这个称呼她倒是挺喜欢,不仅符合她现在的身份,还将魔放在神的前面,听起来十分悦耳。
奇怪的是,风滞跟忆回八竿子打不着,他有什么仇怨,非得把这一页隐去。
“你跟忆回有仇?”
“都是胡编乱造的,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风滞抬手一挥,又将第一页隐去了。
“忆回陨落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是胡编乱造,这八荒诸神录都明确写着了,还需要什么证据,难不成你有证据?”
风滞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深邃的眸子,他没有回答雪岸,也没有再说话。
果然只是随口一说。
当年的事情对于这些后辈而言,不过就是戏文里的故事,谁看故事的时候都会发表一些不同的见解。
可在他们眼里,这些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也就仅仅只是故事而已。
“对了,八荒之大,你打算去哪里寻素水?”
风滞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雪岸只当他是转移话题找个台阶下。
“子虚间,莫不语。”
莫不语是个怪人!
千万年来,八荒之中的大小事,莫不语无所不知。
各族当中有不少人为了问他一个问题不惜花重金,可他似乎对真金白银、奇珍异宝并不感兴趣。
他的规则是,既然想从他嘴里要答案,那价码就得由他来开。
之所以说他是个怪人,是因为他索要的东西都很奇怪。
有要人家一根发丝的,有要人家千年灵力的,也有要人家儿时旧衣物的,当然也有当场要人性命的。
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能要的。
莫不语一只住在子虚间,而子虚间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它根本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倒像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幻境。
而这个幻境的位置也从不固定,它就像是漂浮在这八荒当中的一根羽毛,随风四处浮沉,没有几个人知道子虚间的确切位置,自然也没有人能随便找到莫不语。
有些人寻了上千年才找到,有些人从来不刻意寻找,却能误打误撞闯进去,莫不语称其为——机缘。
风滞说得不错,八荒之大,要是凭一己之力寻找素水,还没找到人,雪岸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所以相对于自己寻找素水,把希望寄托在莫不语身上,听起来还稍微实际些。
机缘这种东西,一向都是自己创造的。
“走吧。”
风滞站起身便准备离开,随即一缕红烟从他体内窜了出来。
“你可想好了,若我的残魂真在妖皇手里,你帮我,便是同妖皇作对。”
风滞看着眼前的红烟逐渐幻化成一个红衣少女,他眸光流转稍微移开了目光。
“就算我对妖皇阿谀奉承,也不一定能前程似锦,更何况,我相信你不会见死不救。”
雪岸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雪岸现在自身难保,哪有时间管他的死活。
与灵渊虽以渊为名,却位于极北一处高山之上,山上终年积雪,是八荒之中最为严寒之地,即使是夏季也常常寒风呼啸。
雪岸与风滞并肩踏雪前行,寒风呼啸着吹起他二人的衣摆,而他们所过之处,身后却只有一人的脚印。
偶尔遇见几个与灵渊的路人,他们看见的也只有一个玄衣男子在茫茫雪地里行走,那张脸被满地的白雪衬得异常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