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困扰了苦鸦多年,他甚至尝试出海,去寻找佛花当年的踪迹,经历他所经历的事情,却终究被风暴阻拦在海上。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苦鸦以为是三目回来了,头也没回,继续诵经。
来人进了佛堂,走到苦鸦身后,柔软的皮靴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他步履轻盈,手上却拽着什么东西拖在地上,怀着好奇和不敬,四处张望,眼神从佛像身上,落到苦鸦身上。
苦鸦睁开眼,认出了来人,他是佛花身边的一名唤洛梅的养子,长相妖娆,长年熏着香,衣裳敞开着穿,一副纵欲模样,他手里黑绫拖拽的,正是三目。
“想不到啊,这条狗居然没死,重新找了个主人,”洛梅道,“有意思,狗儿脸盲,把秃驴当做那位大人,藏了这么多天,终于让我给找出来了。”
三目受了重伤,浑身都是鞭痕,脸贴着地,被洛梅拖在地上,双目如死鱼眼一般睁着。
苦鸦起身,他和洛梅差不多高,但上了年纪,精神憔悴,对比之下就显得矮了。
“这里是出家人修习之地,你在佛堂前,如此无礼,乃是对佛祖的大不敬。”苦鸦克制着怒气,温声说道。
“哦,佛祖啊,”洛梅回过身,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道,“失敬了,可我这是在替天行道啊。”
“你怎么知道天道为何物?”
“天道,就是那位大人。”洛梅笑着说。
苦鸦不再废话,踢开脚下的蒲团,朝洛梅飞过去,洛梅收起黑绫,放开三目,再一张,挡下迎面击来的蒲团,黑影一闪,朝苦鸦袭去。
对招时,苦鸦手中突然多了根木棍,破开洛梅的黑绫,拨开云雾一般,棍子一头指向洛梅心口。
那黑绫化雾为刀,绕到苦鸦身后,缠住他手臂,狠狠一绞,无数刀口溅出血花,此时苦鸦脱力,木棍在击中洛梅之前落地,失去了最后攻击的机会。
他浑身如撕裂一般疼痛,表情扭曲,倒在地上。
“可怜。”洛梅的声音雌雄莫辨,温柔到骨子里了,他道,“明明和那位大人一样,一母所生,可能力和资质,却是天差地别。”
苦鸦道,“是佛花让你来杀我?”
“杀不杀你,不过是小事一桩,大人不会特意来交代我,我自己拿得了主意。”洛梅看了一眼蜷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三目,道,“西南王最后出现在柏阳城,是三目带走了她,如今三目在汤口镇现身,你是幕后指使,难道说,西南王在你这里?”
苦鸦不答。
洛梅道,“你应该清楚,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佛花,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最好现在就坦白,否则有你好受。”
苦鸦从地上爬起来,盘腿坐好,他道,“佛花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洛梅无话。
“是将离吧。”苦鸦道,“他想把将离变成另一个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选择了将离,而不是你。”
洛梅垂下眼帘,一双桃花眼黯然失神。
“我与将离,与年轻时候的佛花,实在太像了,心比天高,做着济世的美梦。”苦鸦道,“你不一样,你只是佛花培养出来的杀人工具,甚至不曾拥有感情。”
洛梅:“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感情,即便是三目,也会有喜怒哀乐。”
苦鸦笑道,“你那是小爱,并非普世的大爱。”
洛梅道,“你的意思是说,佛花选择了将离,因为他有大爱?”
苦鸦点头。
洛梅笑道,“你怕是不知道,将离究竟杀过多少人,男女老少,无辜百姓,他逼女人杀死挚爱,逼徒弟互相残杀,甚至让他的徒弟孤独等死,如此没有血性的人,你居然说他有大爱?真是笑死人了。”
苦鸦叹道,“依你的说法,佛花基本上达到他的目的了。”
“不全是,听说将离拒绝了佛花很多次,所以我才想不通,想不通将离为何如此冥顽不灵,想不通佛花为什么非他不可。”洛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明明我也是他儿子。”
苦鸦道,“将离生来就与旁人不同,我第一次看到他就知道了,你不可能与他相比的。”
洛梅一时怒起,黑绫如斧刀一般在他身上挥过,苦鸦只留了一口气,平静地坐着,任由伤口淌血。
洛梅道,“可惜你并不知道,有人比他努力多了,就为了让佛花看他一眼,发现他的存在,相比之下,将离太高高在上了。”
苦鸦注视着他,听他这番话,不像在为自己鸣不平,可究竟在说谁,他无从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世事就是如此,有些人生而高贵,尽管他们并不自知,继续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
沉思了片刻,苦鸦道,“找到西南王,你打算怎么做?”
洛梅:“交给佛花,等着看戏。”
说着,洛梅回眸一笑,道,“虽然我也想杀了她,但我更期待一出好戏,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佛花真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