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他看上去非常憔悴,受了打击,但好歹神经没有错乱,能说出几句人话,断断续续表达了谢意,后来又悄悄让他的贴身小太监将他们送出宫。
眼下的元禹易,简直像个疯子,头发凌乱,皇冠丢在地上,龙袍敞开着穿,眼皮不断地往上翻,嘴肿的跟鸭子一样,据说是亲嘴亲成了这副模样。
他早上还在后花园吹洞箫,那乐声难听至极,连水里的鸳鸯听了都想沉湖。
不久之后又嚷嚷着要玩游戏,跟宫女们玩角色扮演,扮作求仙问道的修士,拿着木剑互相厮杀,将几名宫女打伤之后,又赖在地上,要女人们踩他,踢他。
那些宫女们哪有这个胆子,元禹易便让人拿花椒水往自己身上淋,一下子学狗叫,一下子在地上扮乌龟,哄得这些宫女们放声大笑。
冯许进来的时候,扮作乌龟的元禹易正被一众宫女们踩得舒爽,于是有了岚月看到的一幕。
“师父,皇上这段时间病重,可能认不出你了。”冯许遣散了所有人,坐下说道。
元禹易呆呆地看着地板,嘴角流出口水。
将离道,“他这样多久了?”
冯许看着二人,眉头紧锁,思忖半响,顾左右而言他,道,“师父,寒食节那日,您是不是也在长安?”
将离点头承认。
冯许道,“射出关键一箭,救下皇上的人,是不是就是您?”
将离轻轻点头。
冯许眉头慢慢舒开,眼神从将离身上移开,落在岚月身上。
那意思就是在询问,在这期间,你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岚月装死,看不懂他的眼色,反而朝他挑眉一笑。
冯许奈何不了他的小师妹,进入正题,道,“这段时间朝政混乱,主张什么的都有,每天早朝乱作一团,今天吵着要出兵北征,明天吵着要立储君,皇上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拿不了决定。”
“早朝照例在开,每天都是重复毫无意义的争论,到了下午,宫里又送出批过的折子,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些折子根本不是皇上批的!他奶奶的!”
冯许鼻孔出气,双手握拳,想来这段时间过的憋屈至极。
岚月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在客栈刺杀他们的不是冯许本人,而是他儿子冯司南,这黑火将军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廷过得很不顺心,尤其是皇帝生病之后,他根本抽不开功夫对付他们。
岚月居然有点同情冯许。
将离听完他倒苦水,一声不吭,给元禹易把脉,检查他身体各处的情况,并未着急给他拿药吃。
冯许待了一阵子,跟宫里的管事说明情况,嘱咐他们一定要好生招待好两位道人,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他站在门槛前面,背着光,神色不明,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岚月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黑火战斧和他儿子冯司南都在她手中,冯许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碍于脸面,终究问不出口。
“明天开始,我将出兵北征。”冯许浑厚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嘶哑,他注视着将离,道,“这次我无法保证能凯旋回来。”
殿内倏然一静。
冯许咽了咽口水,朝将离跪拜,道,“若我死在慕容幻手中,还请师父不必为我等难过,此乃天意。”
看来他竟不知道慕容幻也和他一样,失去了法器,才会认为自己不是慕容幻的对手。
可见冯司南并没有给他通风报信。
将离平静地说,“你去吧。”
冯许再一次叩首,三个响头撞在地上,整个寝宫都为之震动。
冯许走之前,刻意遣散了所有太监和宫女,替他们将门关好,以防有人偷听。
元禹易起身,朝将离一拜。
岚月偷笑,疯皇帝这是在有样学样,闹着玩呢。
元禹易抬头时换了副神情,双目清明,声音惨淡,但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侄儿禹易,见过将离叔父。”
岚月惊了——原来,他所有的疯病,都是装的。
他竟是根据冯许和二人的对话,判断出了将离的真实身份,半点架子都没摆,以一国之君的身躯,诚诚恳恳地朝他跪拜。
将离似乎有所预料,嗯了声,扶他起来,将从辛夷城带回来的药丸拿给他。
元禹易毫不怀疑,当场服下药丸。
两人眼神相对,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话,元禹易又开始装疯卖傻,嘻嘻哈哈冲出了寝宫,要去找太监们玩。
岚月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一下子就被这疯皇帝的演技折服了。
将离起身出去,一名太监迎面而来,笑吟吟地,领着两人到一处偏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