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想起了他初出茅庐那些年,经过万家村,收拾了一伙强盗,帮万权一安葬了他父兄。正是在这山头,在他父兄的坟前,万权一执意要拜将离为师,将离才开始萌生了开山立派的想法。
那年万权一十四岁,将离也才十九岁,但已经足够当万权一师父了。
岚月给万权一上了香,烧了些纸钱,将离则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师父,”岚月烧完所有的神纸,看着烟灰随风飘起,道,“人死以后,还能看到现世情景吗?”
将离淡淡道,“会看到很多光怪陆离的情景,但不是现世的。”
岚月道,“会记得我们吗?”
将离微微点头,“像经历一场浮生大梦,梦中人,都是现世人的影子。”
岚月闻言一怔,道,“师父可曾梦到过徒儿?”
将离不答,捡了颗松球,朝高处扔了出去。
片刻后,一棵杉树上树叶簌簌落下,有什么东西攀着树枝爬了过去。
岚月凌空跃起,翻上枝头一看,那东西居然是个小孩,藏在树上听他们说话,她便顺势逮住那孩子,抓着他脖子,从树上拽了下来。
小孩捂着脖子喊痛,将离以眼神制止岚月,岚月这才放开那孩子。
是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孩子,瘦的跟猴一样,皮肤黝黑,眼睛黑亮,眼距稍宽,上唇偏厚,将离看他一眼,当即就想起了什么,道,“万权一是你什么人?”
男孩仰头看着将离,意识到这白衣男子比那红衣女子更容易亲近,便朝他靠近了些,道,“是我爹爹。”
将离莞尔,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道,“万师慈。”
师慈,说的正是将离。
将离微微怔住,岚月道,“你鬼鬼祟祟躲在树上做什么?”
万师慈暼她一眼,道,“我一直在树上,是你们突然来的!”
岚月冷笑,“哟,个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你娘人呢?”
万师慈不答,岚月道,“信不信我把你丢树上?”
将离道,“你怎么连小孩都要欺负?”
岚月嘟嘴,转过身,心想白给万师兄烧纸钱了,生个小孩也要看自己不顺眼,还联合师父欺负她。
将离摸摸万师慈头顶,温声道,“别怕,我们是你爹朋友,路过这里,特意来祭拜的。”
万师慈道,“你们是我爹的同门吗?”
将离点头,万师慈道,“我带你们去看我娘。”
于是两人跟着万师慈到了田坝上,万师慈扯着嗓子朝田间一名劳作的妇人喊,“娘,又有来上香的——”
岚月若有所思,按着万师慈肩膀,似笑非笑,“除了我们,还有谁来过?”
万师慈别扭地挣开她,道,“今年你们来的最早,以前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奇怪的人来。”
妇人收了工具,上了田坝,朝两人笑道,“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妨到寒舍一叙。”
将离施礼,道,“叨扰了。”
万权一遗孀姓刘,刘嫂乍看之下不过是一名普通农夫,脾气温和,擅长交谈,给两人奉上茶后,又谈了些天气、耕种相关的事情,仿佛将离他们不过是久别相逢的普通客人。
岚月听得无聊极了,不耐烦道,“嫂子,你不妨说点有用的,告诉我,万掌门当时,到底是被谁杀的。”
传闻是被三师兄添幻所杀,但岚月并不相信传闻。
屋内倏然一静,连万师慈的神情都充满了敌意,刘嫂起身,冷冷道,“两位用过茶,该上路了。”
将离起身,道了谢,示意岚月跟他走。
岚月不情不愿地放下茶杯,跟着将离离去,眼神却始终看着刘嫂,还颇有深意地朝万师慈点了点。
刘嫂紧张地握起剪刀,看着两人骑马离开,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万师慈握着他娘的手,道,“娘,他们是爹爹的仇人吗?”
“但凡打听你爹死因的,都不是好人。”
正午,岚月拿着文书,跟将离进了长安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两人刚住店,便听人议论,说长安已经封锁了,任何人不得进出。
消息传出不久,百姓开始闹事,寒食节祭祖在即,封锁城门意味着百姓无法出城祭祖,对百姓来说,极为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