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司徒泪[短篇]——萧清哲
时间:2022-02-21 15:25:34

  “我还是先去做检查吧!”说完,他像逃跑一样走出病房。
  护士刚刚给司徒泪抽过血,他却像是被抽掉所有力气一样,拖沓着步子跟在我身后。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在医院的走廊里缓慢地行进。
  可是我的报复心仍不肯善罢甘休。
  “小蕾需要大面积的移植,如果匹配的话,那真的是太辛苦你了。”我的客套是明显的故意和做作。
  司徒泪果然惭愧到了脸红,他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这几年,一定很累吧?”
  何止累,简直生不如死!
  这样想着,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嗨,累也值得啊,为了……”我立刻噤声,差点就说出“为了我们的女儿”这句话。
  可是司徒泪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他没有理会我细微的慌乱,而是兀自小声呢喃:“我不配……”
  这时一个护士跑过来,见到我就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哎呀贞姐,你快去看看吧,小蕾醒了看不到你,哭得可伤心了!”
  我跑进病房,跑到女儿身边,把她瘦小的身躯抱在怀里,她连声哭喊着“坏妈妈,我疼,我疼……”,我的心就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不注地滴血。
  “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么多苦……”我紧紧抱着女儿,感到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肩膀,而我的眼泪也不断地滴落在她的背上。
  女儿的哭声突然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她好像被什么有趣的东西分散了注意力。我顺着她凝视的方向看去,原来她正盯着抵在门边不知所措的司徒泪。
  而司徒泪被我们母女同时看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比我怀中的女儿还要单纯和无助。
  “哥哥……”女儿突然喜笑颜开,向他伸出手去,可是这样的称呼,对司徒泪来说是种伤害。
  “不,小蕾,叫叔叔。”
  “叔叔!”小蕾仍然伸着稚嫩的小手,司徒泪突然变得很紧张,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我笑着对他说:“你过来啊,我女儿好像很喜欢你。”
  他很紧张,一直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开始不停地揉搓牛仔裤的两侧,然后战战兢兢地向我们走过来。
  起初迟疑缓慢,后来就变得迫不及待,他走到女儿面前,笑得像个孩子,这样的情境,像极了两小无猜的邂逅。
  司徒泪果然很会哄女孩子,他说不出话来,却从床头柜上他带的那束玫瑰花里摘下一朵,戴在小蕾的头上,小蕾看着他,羞涩地笑了。
  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我知道小蕾在那一刻就爱上了他。
  “叔叔抱!”小蕾是个认生的孩子,却向初次见面的司徒泪张开了双臂。
  司徒泪吃惊得后退了一步,无助的眼神再一次投向了我,我轻轻点了下头,感到眼泪涌了上来。
  司徒泪眨巴着眼睛看着小蕾,他的喉结接连滚动了几下,缓缓地抬起双臂,把小蕾抱在怀里。
  “叔叔,抽烟了吗?”小蕾被司徒泪抱着,好像有些后悔,她皱着眉头看我。
  可是司徒泪把小蕾抱得更紧了,他颤抖着声音,不停地说:“对不起,叔叔……对不起……”
  “爸爸!”女儿突然看向门外,然后求救一样伸着小手。
  我警觉起来,司徒泪,可不要让我难堪啊!
  “来,爸爸抱!”程铭走到司徒泪身边,握住女儿的小手。
  女儿迫不及待地挣脱开司徒泪,那一刻我看到司徒泪通红着眼眶,眼神里满是羡慕和留恋,他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脸。
  “他是谁?”程铭问我。
  “哦,他……他叫司徒磊,是为咱们小蕾捐肝的。”
  “哎呀,大恩人啊!”程铭抱着女儿走到司徒泪身边,伸出了右手。
  司徒泪的表现意想不到的理智得体,他没有耍混,也没有失控,而是握过程铭的手,轻笑着摇了摇头。
  三天后我去拿化验报告,却被告知已经被司徒泪拿走了。
  我到处找他,最后看到他就站在女儿的病床边,默默地看着熟睡的女儿。直到我走到他身边,凝视他的侧脸,他都没有发现我的靠近。
  “喂,你怎么了?”
  被我这样一问,他打了个激灵。
  “噢,没什么,想看看她。”
  “是化验结果有什么问题吗?”我感到司徒泪明显的不安。
  “不!哪儿有什么问题啊,我可是她……”司徒泪假装轻松,却又止住了声。
  “没……没问题。”他小声补充了一句,然后又怔怔地看着女儿,自言自语似的,说,“都怪我,烟酒无度,没个节制。”
  女儿的病是先天性的,他当时的体质当然是个诱因。可是我发现他说完这话,脸色变得苍白凝重,双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司徒泪,你是不是害怕了?你反悔了吗?你……你可别再让我失望啊!”我拽着他的衣袖使劲地摇晃。
  “没有!你……”他紧紧攥住我拽他衣袖的手,他的手竟比我的还要冰凉。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因为我看不懂他的眼神。
  良久,他幽幽地说:“我……一直都在让你失望吗?”
 
  07
 
  
  司徒泪的黑色衬衫和牛仔裤,衬托着他高挑俊朗的身型,融入了城市的灯红酒绿。
  他找到一个慢摇吧,坐在吧台前,点了杯威士忌,却像把玩一样来回摇晃酒杯,看着酒水与冰块的交融。
  “先生,我们的酒有什么问题吗?”吧台小哥问。
  “哦,不是,我……”司徒泪自嘲地笑了笑,反问道,“小兄弟,你说,人在心烦的时候,如果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嗯……找女人喽!”小哥戏谑地笑了。
  “哼,多谢你指点。”司徒泪也附和着笑了笑。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没有喝醉却带着几分微醺,他看着舞池,却是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溺。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的黑眼睛映衬得熠熠生辉。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摩挲着几天来疏于打理而蓄上的胡渣,不经意间发现几个盯着他议论纷纷的美女,便马上移开了视线。
  他就像攻城略地后看着脚下的疆土一样,打量那些寻欢作乐或是缅怀疗伤的人,他身上的轻狂和挑逗已不复存在,可是那股落寞和沧桑,仍然让人难以抗拒。
  “大叔,我失恋了,请我喝杯酒好吗?”一个漂亮女孩走到司徒泪身边,环着他的肩膀,嗲声嗲气地说。
  司徒泪摘下挂在他脖子上的玉臂,然后不耐烦地把自己的酒杯向女孩的方向挪了挪。
  女孩犹疑地看看酒杯,又看看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司徒泪,怯生生地问:“大叔,这里边不会……下药了吧?”
  司徒泪终于抬起头,双眼微怔看着女孩,然后挑起一边嘴角,嗤笑道:“我用得着做这种事吗?”
  这一颦一笑间散发的自信洒脱,把小女孩迷得如痴如醉。
  “哇,欧巴,好性感哦!”说着,女孩拿出手机,趁司徒泪不注意,把脸贴过去,拍了张合照。
  “喂!”司徒泪伸手去夺手机,女孩却眼疾手快地按了几个键,调皮地笑道:“已经发到微博上啦!”
  “快删了!”司徒泪生气了。
  而女孩却兴致不减,她把司徒泪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娇嗔地说道:“借酒消愁愁更愁,找个美女才对头,欧巴,我叫小仙啦。”说完,她双手合掌抵在右脸颊上,嘟着嘴巴看着司徒泪。
  “小姑娘,你还是快回家吧,我玩的东西,你玩不起。”
  “谁说我玩不起的,你……你小瞧我!”女孩跺着脚抗议。
  这时一个流里流气的胖男孩带着五个和他年龄相当的男孩,直冲冲走过来。
  “小仙!”男孩一声吼叫,女孩一个激灵,躲到司徒泪身后。
  男孩在司徒泪面前站住,眯缝着眼睛打量他,然后轻佻地说:“就是你这个老白脸儿啊,敢抢我马子!”说着就抬起了拳头。
  司徒泪却连看都不看他,而是转身问那女孩:“你男朋友吗?”
  “刚才是,现在不是啦!”女孩得意地挽起司徒泪的胳膊,对男孩说:“你看到我发的微博了吧,我宣布,他是我的新男朋友!”
  “你……”男孩指着女孩咬牙切齿,却碍不过女孩的任性,于是就把火气发到司徒泪身上,“你敢泡我马子,我他妈废了你!”
  “小朋友,话是她一个人说的,我可说没同意。”司徒泪把一张红色钞票拍在桌子上,然后起身向外走。
  “哇,好有型哦!”女孩跟了过去,却被男孩攥住了纤细的手臂。
  “好疼啊!”
  “你他妈花痴啊你!”
  “花痴又怎么样,你有本事也让我痴啊!”
  “你……”
  “你能和别的女人勾肩搭背,我就不能泡帅大叔吗?”
  “我看你对我爱搭不理的,我不得找几个备胎吗?”
  “混蛋!”
  听着身后两人的争吵,司徒泪突然停下了脚步,这群年轻人都愣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转过身,问那个男孩:“小子,你叫什么?”
  “我……我叫三七,怎么着吧?”男孩明显底气不足。
  “三七,我提醒你,女人可以患得患失,但是男人不可以,要么一心一意,要么彻底放手,否则,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
  “欧巴,你太爷们儿了,我要哭了!”小仙又抱起头做花痴状。
  “你他妈在这儿得瑟什么,我今天也提醒你,惹你七爷爷就是找死!”
  男孩为了在女朋友面前找回面子,向司徒泪挥起了拳头,却被司徒泪扼住手腕。
  “我不想打架了。”
  “不想?谁叫你欠奏!兄弟们,上!”
  几个人一起围攻,招招发狠,司徒泪在打群架的时候,这些孩子都还没发育呢。可是司徒泪却有所顾忌,他只躲闪不进攻,还一个劲儿往酒吧外面退。
  “打他啊,欧巴你打他啊!”小仙已经完全偏了立场。
  三七也越来越生气,他吃定了司徒泪不敢还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听我说,我不想进局子,我还有重要的事!”司徒泪如猛兽一样大吼,几个孩子被震慑得停了动作,不敢上前。
  司徒泪整了整衣服,然后转身离开。
  这时三七突然抓起一个酒瓶,朝着司徒泪的头砸了过去。
  司徒泪努力辨别方向,却仍感觉像被人用纱布蒙住了眼,耳边的嘈杂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鼓膜,变得闷声闷气,自己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倒越发清晰。
  他感到有一股液体涌出了头部,腥臭粘腻,两只脚又绊在了一起,他倒在地上。
  据小仙回忆,司徒泪在失去意识之前,突然诡异地笑了,呢喃道:“我死……也是你的……初吻对象。”
  ***
  我颤抖着向急诊室的方向走,深夜里寂静的走廊将我的脚步声传得很远,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咒骂:司徒泪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就永远都不原谅你!
  远远地就听到惹祸的男孩和女孩拌嘴,他们看到失了魂一样走过来的我才停止争吵。女孩梨花带雨,男孩连声道歉。
  “姐,对……对不起,我下手重了……”
  “他在哪儿呢?”我颤抖着声音问。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男孩愧疚地说:“哥他已经……是我……哎,都怪我!”男孩抱起头,懊悔地蹲下身子。
  我感到双腿一软就要晕倒,还好被小仙扶住了。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我辨不清方向,在楼道里乱转。
  “姐,姐你别这样!”
  “他……他在哪儿?医生!”我为了掩盖住哭声,就把呐喊的声音抬到最大,我要转移再也见不到司徒泪的悲恸,我还要为小蕾着想,“医生,快点来啊,快把他的肝拿出来保存好,不能晚了啊!”
  “啊?这么狠?”小仙像受到了惊吓,放开一直握着我胳膊的手。
  “啊——疼死老子了!”这声音从一间屋子里冲出来,冲破黑夜直上九霄,声音里还夹杂着贱贱的基调。
  我目瞪口呆。
  “啊!啊!”听起来那么像司徒泪。
  “别……别紧张,我也是第一次,你……你放松,深呼吸,深呼吸!”
  “呼——呼——”
  “对,深呼吸,很快,很快就好!”
  “你刚才就说很快,都这么久了还这么疼!深呼吸也疼死我了!啊,救命啊!”
  听起来那么像司徒泪在生孩子!
  “护士,妹子,你要是再不轻点,哥不喜欢你了!”
  “你……你要是再喊,我就先把你嘴缝上!”
  我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小仙和三七,他们才把事情说清楚。
  司徒泪没有死,但是后脑勺开了个很长的口子,护士在准备缝合前,例行公式告知他所有潜在风险,其中一条是打了麻药后有可能会影响智商,但是仅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司徒泪却坚决拒绝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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