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小齐老师解决两桩大事,神清气爽,招呼着他的恩人别在学校耽搁太久,早点回家,便独自先溜了。
傅默呈把一张字迹秀雅的英语卷子找出来放在最上面,揣进书包里,然后到楼上校长办公室找他母亲一起回家。但校长办公室大门紧闭,只在门把手上挂着一张小卡片,说是到友校开会去了,让儿子自己走。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支笔,在小卡片上画了个笑脸,转身走了。
已是晚上九点多,又是将雪的冬日,到处有一种寒瑟意味。光色暖黄的路灯散不去这股寒瑟,只是把它照得更清楚了些。
傅默呈远远便看见校门外十字路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黑色长发披散身后,人被厚厚的银灰色羽绒服包裹着,背着鼓囊囊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一大摞书本。也许是太重了,时不时便要抬起膝盖来承一承书的重量,好让手稍作休息。
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他走过去,礼貌打招呼,“不回家吗?”
“我妈妈让我在这个路口等她。”
“噢。”他看见她吃力抱着书的样子,“你手里的书好像很重,我帮你拿吧。”
“不用,谢谢。”
虽是不假思索的拒绝,但分明越来越吃力。也许下一秒,书就会散落在地上。
傅默呈道,“稍等一下。”
“什么?”
不等她反应,他跑到街对面一家小店里。她抬眼去看,远远的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老店主起初有点防备,但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一挥手慷慨让他抬走店里三个叠起来的塑料凳子和两个热水瓶。
傅默呈拎着东西走回来,把三个塑料凳子拆开在地上一一放好,笑说,“店主奶奶很热心,愿意借我们凳子。你可以把书放在这个凳子上,坐另一个休息。”
说着,他自顾自地在第三个凳子上坐了下来,很悠闲的样子。
寒冷的冬夜,到处早黑了,又没人,只有对街三两店铺与路灯下照着些微的光。他也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好像是在笑。
她抱着书盯他片刻。
傅默呈解释道,“我也在等我妈妈,她还没下班。”
“噢。”
“你的书好像快掉了。”
“……”
她把书放在中间的凳子上,酸痛的手终于得救,忍不住揉了揉。坐在凳子上,站了半天的腿也得了休息。
“谢谢。”她说。
傅默呈递了一个热水瓶给她。是店里借来的最普通的热水瓶,瓶身是透明的,时间长了并不太保温,但此时可以用来暖手。
谢亦桐接了,又说一句谢谢。
“不客气。”他笑了一下。
冬夜里,校门外的这个小路口安安静静的,一盏路灯下摆了三张凳子,最中间高高堆摆了一摞书本,两个裹着羽绒服的人各坐一边,手里都抱着热水瓶。
透过一层手套,仍可以觉得热水瓶很暖。
谢亦桐抬头望着路灯。
十几岁的女孩子有一张清秀的脸,五官本身很乖。但,也许是好学生那份绝不容许自己考不到第一名的执着劲儿落在了皮相上,一眼看去,也有稚嫩的锋芒。
傅默呈忽道, “观岛是个很美的地方,我前年跟姑姑去过一次。三大剧院各看了一场戏。”
她看他一眼。“好看吗?”
“最出名的观岛大剧院那一场很震撼。不过另外两家的看不太明白,戏才到一半,观众席里已经到处是呼噜声,”他不知是想到什么场景,笑了起来,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今天的月亮很圆。”
谢亦桐抬头看了看。
农历十四,月亮没圆到完满,但也算是圆了,清冷冷地挂在天上,渐渐在往中天走。越来越晚了。月亮越往上走,地上的温度掉得越低。
但是,校门外的长街仍是寂静无人,据说要来接她的母亲毫无踪影。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期间热水瓶凉了好几次,傅默呈到那家出借了凳子和瓶子的店里去换热水回来。再后来,人家店门也要关了,老店家催着要收东西。
傅默呈起身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店家起初虽是不情不愿,却渐渐露了笑,像最开始答应借出东西那般慷慨,同意他们暂时不还。
不知何时,云遮月隐,天上渐渐飘起了雪。南方城市的雪总是这样细声细气的,在灯影下丝丝点点地划过,细花碎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在地上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