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下或长或短的时间——折冬声
时间:2022-02-21 15:35:52

  谢亦桐握紧手电筒, 小心地朝着那间特殊的屋子走过去。

  地底空阔,寂静幽黑,脚步声再轻, 总像是被放大了几倍,一缕轻烟般游荡在石城之上,若有若无, 连绵无断。

  她停步屋前,把手电筒光朝着姓名牌的位置照上去。

  字体仍是古雅的字体, 但刻得有点粗糙,朱红的颜料从字刻中滑落,有如点点泪痕。辨认出字意的那一刻, 谢亦桐心里微微一动。

  ——北门安念。

  她把手电筒朝着屋里照进去。白光萧然, 屋中也萧然。

  一间简陋的石室。

  中央一张木桌,边上两把木椅, 桌上有碗筷与烛台, 椅上有旧书。靠着墙,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木衣柜和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木床。衣柜半开着,里面挂了七八件打着补丁的衣服, 全是古式的。床上铺了陈旧的褥子, 被子漏着棉花,但叠得很整齐。

  所谓陋居,大概就是这样。

  因过于简陋,生活物件少到极处, 时间便仿佛凝固一般, 甚至难以从屋中状况判断出屋主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谢亦桐用手电筒照着小屋各处, 上下仔细打量着,慢慢走进去。

  静悄悄的。

  庞大的千年陵墓里, 只这么一座曾有活人居住的小屋。屋里很干净。与世隔绝,连灰尘也进不来。

  她先是在门口支了个小架子,放上一只小小的猫眼设备,用来记录屋中原貌,离开时好仔细复原。然后,她跨进门槛。

  桌上碗筷是两副空碗筷,但一左一右摆得很整齐,对称严谨。中间烛台上立着白烛,只烧了一半,烛泪点点,滴落在烛盘中,早已干涸。

  谢亦桐把手电筒立在烛台旁,拾起平铺在椅子上青封白线的旧书。

  但它原来并不是书,而是一本手写的记录薄。这是一本古怪的记录薄,墨蓝色的端庄繁体字,记下的全是干巴巴的农历日期,一天接一天,一竖行又一竖行,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好像一片墨蓝色的沉默海洋。

  谢亦桐把农历日子与公历换算了一下,日期的最后一天是去年1016号。繁市二中操场事件案发当晚。

  谢亦桐把这本记录薄放回椅子,在衣柜底层找到了更多的记录薄,全是青封白线的旧书模样,翻开来,一页页都是日期。一个又一个在寂静的陵墓里度过的日子。

  她忽翻到一页,有一点不同。虽纸面上大多仍是冷冰冰的墨蓝色日期,却在某一天里多了一行朱红的字。

  ——“侄女剑平年至不惑。”

  谢亦桐把所有的记录簿从衣柜里取出来堆放在桌面,加上椅子上那本最新的,一共是七本。她坐在椅子上,从后往前一本一本地翻。

  她翻得很快。这些墨蓝海洋般的记录薄里,绝大部分是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日期,偶有一两行朱红细字,很显眼的。

  ——“剑平来访。”

  ——“妈妈忌辰。”

  ——“颂春之日。”

  ——“地面上变得很晒。”

  ——“兄长下葬。”

  ——“送冬之年。”

  ——“床腿坏了。”

  谢亦桐抬眼,往墙角木床看了过去。床腿短了一小截,是用一摞旧报纸垫起来的。报纸是几十年前的薄纸,上面的印刷字迹已半褪了。

  手里这本翻完了,她重新拿起一册。这一册的时间约莫是在二十五六年前。她从后往前翻,一打开,有点意外。

  第一页就出现红字。

  ——“孩子死了。”

  字写得依然是周正端庄,一笔一划,骨架很直。但,由于写的是这样的内容,便显出些无动于衷般的怪异。令人悚然。

  谢亦桐往前翻。前一页也有一行红字。

  ——“孩子出生了。”

  一前一后,两行红字之间大概只隔了半个月。中间只有一行行墨蓝色的日期,平静无波般的模样。

  再往前看下去,过了十几页,又有怪异情形。

  日期第一次出现了断层。

  大概是在二十六年前,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被跳过了。而这神秘消失的三个多月的一前一后两个日期里,分别有两行赤红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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