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房价贵到要死,找到几个便宜的,要么远,要么是违规格子间,哪天一查准出事那种,绝望之际,看见了槐三胡同口贴着的租房告示,毛笔字写的,说是四合院租一间,就是赵老太这。
当时也以为是骗子,那天特意挑了个周日白天过来,赵老太在院子里坐着喝茶,睨了她一眼,冷冷淡淡,说两千块钱不包水电,房间确实很寒碜。
旁边那老太太拉着她说,“赵老太脾气差,儿女都不来往,租房子还是我们劝她搭个伴,你多担待,赵老太人不坏,年轻的时候也是读过书的文化人。”
叶绯当时确实特别犹豫——房子太破了,但好在是在市中心,离学校也只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程,胡同里又几家菜馆,炒土豆丝,便宜实惠便捷,更何况才两千块,城中村远不说,一个两三平的卧室还得要四五千。
甚至还有那种地下的地下室,又潮又冷又贵——主要是还租不上。
叶绯精打细算租下来了,结果赵老太硬生生去了胡同口保安站,拉来老保安,仔细检查了叶绯的学生证和身份证,抄了送给保安,“别说你怕,我一独居老太还怕你不是什么好人呢。”
“燕京大学文学系的学生?”老保安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夸赞,“高材生。”
“高材生也是个穷学生。”老太太提前做好了简易的合同,戴着老花镜让叶绯签了字。
——就这么租下来的,押三付一。
叶绯搓搓脸,开了电脑给自己兼职的主编发了稿件之后打算去胡同口吃个饭,结果才关了电脑,手机里的划款短信弹出来,银行卡里的存款几乎被划了个干净。
刚走到胡同口,她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次。
打开看,燕京市特殊学校的扣费提示、主编的改稿消息——她刚才发的稿子都被毙了,要重写。
叶绯走进胡同口的小饭馆,墙上贴着实惠的菜单,土豆丝八块钱一份,结果土豆丝没了,红烧茄子也没了,只剩下排骨和红烧肉。
叶绯查了查地图,旁边有一个便利店,她循着过去,大概是因为地段原因,卖的泡面牌子都贵,她又走到速食食品那边,选了个临期打折的,托店员热了一下,便利店没有坐的地方,她怕回去之后冷掉了,干脆站在店门口快点解决了。
便利店对面就是西郊檀宫的正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以前看到过网上的段子,说这小区房价起步就是六位数,还要验资,能住在这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上层圈子。
那时的叶绯还没有这么多心绪,一面咬着温热的三明治,一面看着那青灰色的仿江南的石墙。
一辆车子驶过来,她下意识地看过去,黑色的跑车上在西郊檀宫附近停下,一个年轻的女孩从车上下来,燕京的冬天已经零下了,她裸着腿,只穿了一条修身的短裙,外面披着一件皮草大衣,她对着车内的人飞吻,而后挥手,车子驶进去。
叶绯垂下眼,那人是她的舍友,以前关系还不错,两人都是这个北方省份出来的,叫卢茵,本来听不起眼的小女孩,也是凭成绩考上了燕京大学,后来有几回夜不归寝,再见面后,她像是脱胎换骨。
学校的寝室下常常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8。
有人议论时,卢茵已经拿到了知名公司的实习offer。
羡慕吗?还是嫉妒?还是不甘?
那会她听到卢茵打电话,她站在阳台上抽烟,说,如果有一辆豪车停在楼下,你上去,下来之后拿到不敢想的钱,走上一条十年寒窗也摸不到的捷径,你上不上这辆车?
叶绯吃着三明治,被噎住了。
她又回头寻了一圈,结果视线顿住。
旁边的露天咖啡馆旁,站着一个男人,影影绰绰,依稀可辩轮廓优越。
身姿颀长的男人依靠在路灯边,偏头点烟,落拓的侧颜矜冷,裁剪利落的毛呢风衣,他只是咬着烟,另一只手拿着金属点烟器,轻轻划开,金属钨丝亮起,他把烟凑过去点燃,而后收起来,只有几秒的动作,却像港片的某一帧。
天其实已经零下了,他穿的少,露着的手腕白皙,明明灭灭的灯光,他恰好偏头看了她一眼,咬着烟的动作顿了顿,他弯唇笑了笑。
路灯闪了闪,一切好像变成慢动作。
他笑,青白的烟雾四散,一双勾人的眼,寡冷的像潭中寒玉,覆着一层低沉的霜,笑起来却有种令人心跳顿缓的错觉。
这料峭的冬寒沦为他的背衬,他像什么呢。
像锦绣缎革烧成了皑皑白灰,空寂,清冽。
叶绯匆忙收起视线,低头继续吃着自己的三明治。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她的主编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是语音消息,她的手指冻得冰凉,点开语音——
“绯绯,我们点了咖啡,外送不过来,你去取了送过来吧。”
然后发过来一串地址,是一家私房菜馆,这本来不是她的活,但也被人差使惯了,小心打字回了个好。
她速战速决,被三明治噎了一下,咳嗽了几声。
正要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这只手端着一杯热咖啡,骨节分明,清瘦有力,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
空气中弥漫着很淡很淡的烟草与雪杉交融的味道,沉寂清冷,她撩起视线,撞上男人深且带笑的眼,“呛到了?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