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扶风榭中,裴承赫不在的这半日,正房里始终寂然无声。
这两日,两位主子之间沉默寡言,气氛微妙。丫鬟小厮们不明白状况、再加上乔芝积威已久,无人敢浮躁,所以也都三缄其口。
今日裴承赫出门去了勾栏,丫鬟们怕乔芝心气不顺,举止言行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乔芝独自用了晚膳后,捧着典籍在中室直看到天幕黑沉。待到该睡的时辰,才叫水洗浴。
她在小室烘发时,门外传来声响与男子声音。乔芝不必回头看,就知道是裴承赫回来了。
按以往旧例来看,他今日回来得倒是早一些。
乔芝让丫鬟先将头发拢起,然后穿上外衣走到中室,同裴承赫问好。
“世子万福,您回来了。”
她见裴承赫似乎喝了不少一般不清醒,又吩咐下去煮醒酒汤来。
裴承赫冲乔芝招了招手道:“我今日碰见舅舅了,同他一道吃的酒。”
乔芝坐到他对面,礼貌问道:“您在姚家有两位舅父,是大舅父还是二舅父?”
“都不是。”裴承赫摇了摇头,“是齐家舅舅。”
“是我母家舅父?”乔芝愣了愣,没想到裴承赫会同自己娘家舅舅熟到同桌共饮。
裴承赫没想瞒她,一五一十解释道:“今日我在彤楼宴请,恰碰上蔡嵇一伙人为难舅舅与他友人,我就出手解了难。然后邀舅舅一道喝酒了。”
听见舅舅被人为难,乔芝面露担忧之色。不过既然有裴承赫相助,想来舅舅应当无碍的。
乔芝看向裴承赫,见他醉后双眼朦胧、阴沉了几日的脸也重新有了笑容,思绪不禁有些复杂。
这几日她与他之间默契地冷淡下来,都是因为老夫人寿宴那日,她向裴承赫要了一句和离的承诺。
此事,并非是乔芝想要同裴承赫和离。而是近日来心境的改变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从前一直以为,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她会始终紧握在手。
可是碰上不按常理处事的裴承赫,被他不讲缘由、不论得失地护着,让乔芝不知所措以至于头一次对这门姻缘生出了恐惧之心。
她从失去生母以后,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一直都是依靠自己单枪匹马地生活。只靠自己虽然很难,但胜在让人心里踏实。
可现在裴承赫对她越来越好,有些事乔芝也确实需要他的帮助。
这种势头,令乔芝恍然觉得好似不再是独身一身,她还有裴承赫能依靠。
她不禁想着,若有朝一日她放下对男子的芥蒂,全心全意接纳了裴承赫,但裴承赫却风流本性难改、移情别恋,另有佳人在怀,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所以那日临头说出口的一句话,不是真要与裴承赫和离,而是乔芝发觉自己心意有变,对感情的恐惧令她下意识想要逃避。
可后来想着,往后最差的境况,也不过是她最初告诫自己的那般——当一位无宠的合格主母。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笑过自己后,乔芝又恢复了从前的心境。只不过裴承赫那头也莫名沉寂下来,乔芝不知道裴承赫是不愿再维系两人的关系,还是生了气厌倦她了。
为保不出错,乔芝只能先顺着裴承赫的态度处事。
今日看裴承赫出门喝花酒。乔芝以为他大抵又是不到子时人不归,没想到他不仅回来得早,还在外维护了自己舅父。
乔芝一时不知道该抱何种心情对待他。
不多时,丫鬟将醒酒汤端上来,裴承赫端起一口气喝了干净,然后唤人给他洗漱。
乔芝守礼地随侍身旁,看小厮给裴承赫脱去鞋袜净脚,然后给他换上了屋里穿的软底鞋。
接下来是漱口净脸,裴承赫握着齿木粘了盐闭眼一通洗刷后,漱口直换了三次水才叫停,仿佛是想洗去自己的酒气。
而后,便剩下净脸。
净脸是两名丫鬟伺候,一名端着水盆,一名拿着净帕。拿了净帕的丫鬟刚走到裴承赫面前,就被他挥袖赶到一边。
“出去。全都出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然后战战兢兢看向乔芝。
乔芝扬了一下手,示意众人听裴承赫的,都退下去。
有清醒的少夫人发了话,伺候净脸的丫鬟们放下洗漱物什,随其余下人一同鱼贯退出了房。
裴承赫坐在床边榻,始终闭着眼。听着卧房的下人都退出去后,才又说道:“你来。”
这时屋里只有乔芝与裴承赫两个人,他开口说话叫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乔芝没什么特别的心情,平静地走到洗漱架旁,又将净帕在水中揉了揉,拧干后叠得整整齐齐,一双手拿着走到裴承赫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