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烟恍惚几秒,她摇头,“不用愧疚的。”
她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你是潜藏在那个组织的卧底吗?阿景呢?也是吗?他……怎么样?”
沐秋烟问得很轻很轻,她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她怕弟弟出事。
照理说,阿景该出现了。
毕竟前不久,在阿景生死一线时,她曾和阿景通过电话。
等待Ann的回答时,沐秋烟下意识攥住傅追野的手,试图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和依靠,却骤然被他指尖冰凉的温度冷到,那股冷意,顺着她的指腹,一路蔓延到心里。
Ann不会观察别人的面部表情,不在乎自己死板冰冷的言语会不会戳痛别人,但沐秋烟不是别人。
她看出沐秋烟空洞眼神下的不安和极端恐惧,连忙说:“他很好的,他任务完满完成,和他的朋友出国旅游了,等他回过,就将三连跳升职,前途光明而灿烂。”
接下来,Ann便将时景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一切,全部讲述给沐秋烟听。
“你和他的那通电话,他以为是他的一场梦,是幻觉,他不知道你还活着。”
Ann在红灯时停下车,扭头认真地对沐秋烟说,“我不知道这次做得对不对,我向他隐瞒了你活着的消息。”
“我还拜托身边的人,以及苏北庭苏先生帮忙隐瞒。”
沐秋烟微微一怔,很快她回神。
她吸了吸鼻子,别开脸,飞快眨眼,将眼里的雾气逼回去。
“没有错,谢谢你。”沐秋烟诚恳道谢。
这样她之后的死亡,便不会给阿景带来痛苦和困扰。
她的阿景已经接受她的离开,重新步入正轨,真好啊。
沐秋烟冰冷的身体产生一丝丝暖意。
Ann眼眶酸酸的,想要掉眼泪。
小时候受过很多苦,挨得打太多,掉的眼泪也太多,时至今日,她成为不会笑不会哭的木头人。
可现在,她因为沐秋烟一句「没有错」的肯定,一句「谢谢你」的感激,再次产生想哭想笑的冲动。
这边,Ann载着沐秋烟去往兰城,另一边的陆知宴他在调查沐秋烟下落的同时,给司落拨去一通电话。
……
第450章 陆知宴的计划
姜家别墅。
刚吃完午饭的司落深感胃部不适,她灌入一杯凉水压了压,没压下去,便打开窗户通风。
她站在窗户前抬头望天,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某一片白云恰好有点像钢琴的形状。
司落几乎是瞬间想到高•中时期的一场钢琴比赛。
那场比赛里,她的闺蜜一身典雅白裙,端坐在钢琴前,淡定而从容,像是一只高傲难攀的白天鹅。
司落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便湿了眼眶。
她闭上眼,连连眨眼,深吐一口气,将眼眶的泪意逼回去。
“你在那边,是快乐的,对不对?”司落到底没忍住眼泪,噙着泪,低声问。
没有任何人能回答她。
倒是有一道手机铃声打断她对沐秋烟的思念。
司落脾气爆,向来不会管控自己的情绪,看到手机屏幕上的一串号码,她眉头向内拧起,接通电话后没什么好气地开口,“谁啊?”
“司小姐。”冷淡的声线有些哑,依旧透着几分薄凉。
司落听出这是陆知宴的声音。
“谁家的野狗放出来乱吠啊,怎么这么没素质?”司落骂人的能力从小到大都是拔尖的,“脏了脏了,耳朵脏了,得洗耳朵去。”
扔下不带脏字的讽刺辱骂,司落挂断电话,直接关机,将手机扔在床上。
扔完以后,她狠狠往墙壁上踹去,仿佛被踹的东西是陆知宴,她这一脚力度很大。
这就导致她呲牙发出痛呼。
“死垃圾。”她坐在床上,脸色异常难看。
可能是被垃圾开口产生的味道熏得恶心,司落又生出想吐的冲动,她捂住嘴巴,冲进卫生间。
姜家书房,姜鹤舟正坐在电脑前,抱臂凝视屏幕上的内容。
他还是懒洋洋的模样,雌雄难辨的脸上写满风流,只唯独那双桃花眼里温度略凉。
此刻,他的电脑里正在播放的——
正是司落的一举一动!
姜鹤舟在监听司落。
“嗡——”听到手机震动声,姜鹤舟接通电话。
他看过监控,透过司落毫不留情的辱骂便能判断出是谁给司落拨打电话。
既然在司落那边碰壁,电话自然会打到他这里。
姜鹤舟先开口,“人找到了?”
将傅宁绍带离兰城的飞机,便是陆知宴拜托姜鹤舟操作的。
姜鹤舟知道大致的来龙去脉,他清楚,最近陆知宴在寻找被傅宁绍绑架的沐秋烟。
陆知宴淡声地「嗯」了一声,“把你老婆带到兰城吧,有件事需要她。”
姜鹤舟挑眉:“沐秋烟的事情?”
陆知宴已经追踪到Ann的车,并且抄近路追上车,紧跟其后。
他目视前方,眼神里的偏执清晰可见。
“是,傅追野死了,她极有可能……跟着离开,好在现在有傅追野的身后事拖着她,但我担心这件事不能拖她太久,让司落过去,最起码再拖延一周。”
“啧……”姜鹤舟站起身,关掉电脑,他漫不经心地打起瞌睡,“拖延时间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陆知宴眼里浮现一道暗芒,不过他没再往下说,只道,“带她过来就行。”
“成。”姜鹤舟和陆知宴是从小到大的交情,铁得要死,更何况姜鹤舟是陆氏集团副总,和陆知宴利益捆绑极深,他没理由不答应。
“你应该没有告诉她,秋秋还活着的消息,是吗?如果没告诉,暂时先不用说。”陆知宴最后叮嘱。
陆知宴担心,如果现在便让司落知道沐秋烟活着的消息,司落会马上和时景联系,届时时景掺和进来,他的行动将不好进行。
得到姜鹤舟肯定的答复,陆知宴放心地挂断电话。
停顿不足五秒,他拨通另外一通电话,沉声下令,“找一名……催眠师。具体要求看文件消息。一周内,我要见到对方。”
陆知宴并不想用这种无耻的招数,但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好办法。
不久之前,在他听到傅追野的道歉后,听到「催眠」二字后,便生出了念想。
陆知宴眯眼,血色遍布的眼睛深邃幽深,他的眼神里带着不顾一切的疯意。
……
第451章 最后沐秋烟只扔下气呼呼的两个字,“混蛋……”
沐秋烟哪里能想到,她和傅追野告别时所说的话,竟然会为陆知宴提供思路,令他生出疯狂的计划。
在通往兰城的后半途中,沐秋烟便没再说话。
她始终勾着傅追野冰凉的手指,凝视天空中的云。
当Ann将车子开进兰城境内,沐秋烟才开口,“后面可能有辆车在跟踪,可以换小路行驶吗?我不想被打扰。”
Ann倒是很奇怪,“有吗?”
她并没有注意到。
她受过专门的卧底训练,又在avenge磨炼过很长时间,照理说,如果有车在跟踪,她不会没有察觉。
沐秋烟回答:“有,不过没被我们察觉。以我对那个人的了解,他现在肯定查到我们的行踪,并暗中跟在后面。”
她所指的「那个人」自然是陆知宴。
Ann猜得到,没有再多问。下了高速后,Ann立即选中没有监控的小路,改路绕远送沐秋烟去她要到达的目的地。
沐秋烟要带傅追野回家,可她实际上……并不知道她和傅追野的家在何处。
唯一能称作是家的地方,是订婚那晚,傅追野带她去往的那栋别墅。
站在大门外,沐秋烟透过别墅铁门看向里面。
当时堆雪人的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闪现。
沐秋烟记得,当时傅追野将雪人「傅追野」搬到雪人「沐秋烟」身边,理所当然地挑眉,痞里痞气地说,“从此以后傅追野要永远陪着沐秋烟,雪人秋秋也必须让雪人阿野守护。”
熟悉的声音在沐秋烟耳边回响,沐秋烟惨笑,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声,“骗子……”
这时,一阵风吹过,将不远处的一条长围巾吹卷到沐秋烟脚下。
这条长围巾,是沐秋烟缠绕在雪人秋秋和雪人阿野脖子上的那一条,用来缠绕住她和傅追野。
可是现在,雪人秋秋和雪人阿野都融化成水,渗透到泥土里或者蒸发到空气里,总之,已经消失不见。
而陪沐秋烟一起堆雪人的傅追野,和雪人们一样,也离开了沐秋烟。
沐秋烟失神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弯下腰,将那条长围巾捡起来。
她动作轻缓地将长围巾围在脖子上。
当时她摘掉长围巾时不觉得冷,如今她将围巾围到脖子上,却感觉不到温暖。
沐秋烟长长吐息,动身输入大门密码。
她并不知道大门密码是多少,尝试着输入她的生日,结果真开了。
开门的瞬间,沐秋烟胃里有类似于碳酸气泡一般的东西翻滚,酸、涩、苦、甜,万般情绪杂糅在心间。
千万言语,最后沐秋烟只扔下气呼呼的两个字,“混蛋……”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将眼泪逼回去,转身折返回Ann的车旁,打开车门,将她嘴里「骗人的混蛋」弄下车。
几乎在瞬间,一辆车开来,停在Ann的车旁边。
崇远踉跄地从车内出来,向来高大健硕的他,脚步不稳,踉踉跄跄地跑到沐秋烟面前。
在来这边的路上,沐秋烟便借用Ann的手机,并拜托Ann查到崇远的号码,给崇远拨去一通电话,告知对方傅追野的死讯。
这个世界上,在意傅追野的人,除了沐秋烟,便只有崇远凌织夫妇。
沐秋烟无法隐瞒他俩,同时她也想……多几个人和她送走傅追野。
她不愿傅追野走得太孤单,她想要傅追野的最后一程,有爱情、有友情,有和亲情同等重量的爱情和友情。
第452章 收拾垃圾傅家人(一)
崇远赶到后,沐秋烟便自觉退到一旁,给足崇远和傅追野最后相处的空间。
自她一走,她便听到崇远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嚎。
沐秋烟脚步一停,后背绷得要多紧有多紧。
“当啷。”Ann的手机响起,是余跃的电话,对方关切询问过沐秋烟的情况,之后叹气一声道,“让她来一趟警局吧,有些事应该需要她知晓。”
Ann一直守在沐秋烟身边,等到接到电话后,便复述给沐秋烟听。
半小时后,沐秋烟赶往警局。
因为不知道余跃要和她说什么,一路上难免心生惴惴。
她担心还会有糟糕的事情继续发生。
“这是傅恒生这些年里的一些纪录,关于……”余跃将几张纸递给沐秋烟,他原本想说,是关于傅追野的,回忆起纸上记录的傅追野身世,他改口,“关于你未婚夫的人生。”
傅恒生那几张纸上没有多少字,沐秋烟看得很快,看过以后,她久久难以回神。
短短的十来分钟时间,沐秋烟知晓了傅追野短暂的人生中遭受过何等残忍的对待,比如催眠、比如整容。
比如……傅恒生因为甄珍一句想要儿子陪伴左右,便在六年前用毒控制住傅追野,将他关押在傅宅。
薄薄的几张纸,简短冰冷的记录,对沐秋烟而言,沉如巨石,重若千斤。
“人死不能复生……”余跃拍拍沐秋烟的肩膀,“节哀顺变。”
沐秋烟这才恍惚地抬起头,她试图礼貌地点点头、或者是回应一声,却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什么反应都没有。
余跃仍在继续,“另外,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追野在前不久兰城海域的行动中,不慎被注射毒剂,再加上他体内本就有致命的毒剂残留,就算他不替你挡伤,也是命不久矣的结果。”
“所以,看开点,从某种意义上说,追野的死亡算是一种解脱。”
沐秋烟没有接话茬,而是问:“我能去见一见傅恒生吗?”
她找傅恒生的目的,只有一个,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执拗,她想要弄清楚,傅恒生将傅追野锁在笼子里时,都对傅追野说了些什么。傅追野临死前,是不是知道了所有不堪的真相。
无论是傅追野还是沐秋烟,都有恩于余跃,余跃没道理拒绝。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他正好已经从医院转移到警局。”
“不过……”余跃话锋一转,“如果你想去见他,是为了问他,这几张纸上的内容,追野是否知道得话,那便没必要过去。”
沐秋烟定神,她直直地盯着余跃,“为什么?”
沙哑的询问声后,沐秋烟屏息等待余跃的答案。
余跃告诉他:“追野全都知道了,在……死前……”
沐秋烟感觉到心口一阵猛烈的收缩。
瞬间,像是有汹涌的潮水向她涌来,她窒息到忘记呼吸、无法呼吸。
沐秋烟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余跃的办公室,她握住余跃最后交给她的……属于傅追野的手机,脚步略微有些虚浮地朝警局大门走去。
还没走出警局,沐秋烟依稀听到一道哽咽的女声,“我……我是死者家属,是死者的母亲,我不追究害死我儿子的人,你们、你们把老傅……放了吧……”
“更何况,老傅是小野的父亲,是老傅让小野降临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作为父亲的老傅,自然可以拿走小野的性命啊。”
甄珍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