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落敏锐察觉到姜鹤舟的视线,她扭过头,毫不吝啬地冲姜鹤舟露出笑容。
如果姜鹤舟仔细观察,他会发现,司落的笑意并未深达眼底,甚至带着些许的恶意。
姜鹤舟先带司落去做了全身检查,特别是,他暗地里让人带司落做了腹部彩超。做完这些检查,他拿着各类单子和彩超图去见医生。
递交过去的同时,他向医生描述司落干呕的症状:“我妻子的症状,是因为水土不服吗?”
在姜鹤舟的猜测和料想中,医生会马上给出,司落怀孕的结论。
但是,医生明明看过彩超图,却告诉他,“应该是了。从各项检查的结果上看,司女士肠胃健康,没有任何问题,这几天注意清淡饮食……”
医生根本没提到怀孕这件事!
听到这里,姜鹤舟便没往下听,他僵硬住。
怎么会这样?
司落悄然观察姜鹤舟的表情变化,她骤然握住手掌。
从门诊出来,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司落笑盈盈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你脸色不太好耶,我身体健康这件事,让你不开心吗?”
姜鹤舟别过脸,不明所以地望向司落,“瞎说什么呢。”
他像平日里一样,勾起手指刮了刮司落的鼻梁。
司落朝他吐舌头,很俏皮,仿佛她刚才的话只是一句不走心的开玩笑。
“喏,喝点水,你脸色真的不好看。”司落从包里取出一瓶水,递给姜鹤舟。
她亲眼盯着姜鹤舟喉结滚动,吞下瓶子里的一口水。然后,她猝不及防地撂下一句话,“让我再猜猜,你脸色这么差,是因为……医生没查出,我怀孕这件事吗?”
姜鹤舟被司落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司落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怀孕一事!她又怎么敢在逐渐心意相通的丈夫面前提及怀孕这件事!
姜鹤舟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脱离他的掌控。
“什么怀孕?”姜鹤舟勉强保持面上的从容,他假装不解和狐疑,“你在说什么?”
第478章 姜丝(七):姜鹤舟你为什么恨我?
司落根本不搭理他,她顺着刚才的话题说,“医生没查出来,那是因为……我没怀孕啊。”
“啊,不……”司落摇头,“几小时前还是怀孕的状态,但我……”
“打、掉、了。”
司落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字字充斥恨意和讽刺。
她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笑看姜鹤舟逐渐失掉从容的脸。
姜鹤舟脑子里嗡地一声,一阵嘈乱的鸣响,经久不散地在他的耳道里乱窜。
与此同时,他清晰感觉到,心脏的位置像被一把刀子扎进去一般。
自从父母去世后,从未有过的痛意从心脏处散开,蔓延在五脏六腑。
也是这一刻,姜鹤舟才意识到,他竟然在意司落肚子里的孩子!
“打掉?”姜鹤舟忘记一切仇恨,面上没有任何伪装,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司落的胳膊,“你把孩子打掉了?”
这便是司落让姜鹤舟主动露出马脚的方法。
姜鹤舟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昭示着,司落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便是婚礼前强迫司落的那个人!
司落赢了……
她用她的方式,成功揪出姜鹤舟。
可她并没有多么开心。
她脾气暴躁,自认性格差劲,她不开心了,哪能让欺负她的人开心呢。
“是啊,谁怀你这个强•奸•犯的孽种啊!”
“错误的种子,就必须要及时挖掉!”
“结婚前装陌生人强迫妻子,你有绿•帽•癖吧,死•变•态!”司落含着泪痛骂,为了避免眼泪掉下来,她将绷紧的下巴昂得高高的。
“烟烟去世时,你带我去兰城海边,不是出于夫妻情谊,而是为了看我痛苦的样子吧,我当时愧疚又难受,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司落咬牙切齿,“你看着我……在你虚假的宠爱下,逐渐沦陷,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特别好勾?很爽,是吧?”
“你刚才听从烟烟的提议,带我来做检查的路上,心里乐开花了吧。你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看我得知怀孕噩耗时,究竟有多么痛苦了?”
司落打了个寒颤,“知晓怀上罪犯的孩子,已经够绝望了,还要在心仪心动的「好」丈夫面前曝光这一事实,哇,如果没有烟烟,我特么会疯,我会觉得自己脏透了!”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啊!”
司落啪啪拍手,赞叹不已,“姜先生,好计谋!真不愧是陆氏集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姜总,真不愧是陆狗的好哥们,一丘之貉,我呸!”
司落狠狠朝姜鹤舟脸上吐口水。
面对司落一声声质问和讽刺,姜鹤舟没有什么反应。
他还沉浸在那种怪异的心痛中。
他的孩子,被……
打掉了……
心痛逐层增加,姜鹤舟后知后觉生出心脏被挖掉的错觉。
仅仅丢掉孩子就让他这么疼吗?
似乎不是……
好像……看到司落仿佛要化作实质的冷箭捅死他的眼神,也让他……心痛?
“我做过什么让你记恨的事情啊,你怎么这么恨我,恨不得毁了我?”
司落今天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她凭什么平白无故遭受姜鹤舟的敌视和伤害?!
“我招你惹你了?”
司落实在想不出原因,她揪住姜鹤舟的衣领,开始口不择言,“你身边的人,我就骂过几次你的狗哥们吧,怎么地,你对陆狗抱有其他想法不成?”
陪着沐秋烟赶过来的陆知宴:“……”
第479章 从此以后,神明将被套住,只供他一个信徒朝拜
姜鹤舟的衣领被司落拽在手里,一点点收紧的过程中,他在略略的窒息和心口难以言说的抽疼中清醒回神。
他压制下所有他搞不懂,暂时也解释不清的情感,第一次朝司落露出凉薄的本相。“为什么?”姜鹤舟定定地盯着司落,一字一顿道,“这是你欠我的。”
姜鹤舟的皮相绝佳,就算现在和司落撕破脸,眼里带着恨,都没有影响他的颜值。
他一笑,简直就是纯纯的疯批美人。
“你欠我的,你们家欠我的,我向你讨回来,何错之有?”
他无所谓地勾起嘴角,眉眼间毫不掩饰他的冷和恶。
司落和他四目相接,她无法从他的表情中发现半点愧疚感。
这一刹那,她的心完全是不受控制地抽疼发涨。
还特么心疼!为什么还会心疼!
这颗心不能要了,奶奶的!
司落烦死了。
人为什么不能在被伤害后,马上抽离出来,迅速斩断曾经的感情!
她狠狠将姜鹤舟推开,“我家欠你什么?我欠你什么?你说出来啊,你说出来我还你!可你没说,你用卑劣无耻的手段折磨我,有理也变得无礼!”
“不对……”司落否定,“不是无礼,你那是犯罪!”
姜鹤舟讽刺地盯着司落,“还?人命你还得起吗?我父母两条人命呢,你还得了吗!你们家还得起吗?”
“当年我父母救你而死,对你们家恩情深重,可是你们在意过他们的生死吗?他们的葬礼你们都没去参加!”
终于提及旧事,姜鹤舟无异于将曾经的疤痕撕拉开。
陈年旧疤,骤然撕开,怎么可能不疼?
“二十多年来,连一炷香都没给我的父母上过,全然当作恩情不存在。前不久,你父亲意识到,我知道我父母救你的事情,知晓你们家的薄情,害怕我报复,所以着急忙慌地伪造出破产一事,打算跑路。”
“司落,我怎么可能让你们跑掉?他们假装破产,我便暗地里真让他们破产。在他们走投无路时,我投出橄榄枝,逼你和我联姻。”
姜鹤舟额前头发凌乱,他胡乱向后撩了一把,露出猩红的眼,“你们真的很过分,不是吗?我如果不用点手段折磨你,枉为人子。你说,我有错吗?”
司落所有的话都因姜鹤舟的质问堵在嗓子里。
她的瞳孔慢慢收缩,不敢置信地撑开眼睛。
她一直搞不清楚一向宠爱她的父母为何逼迫她联姻,原来是这样吗?
她始终有一种猜测,父母会逼婚,大概是欠下了姜家人情债。
原来,不仅仅是人情债那么简单,而是人命债吗?而且,这笔债,还是她欠下的?!
不,不可能。
司落摇头,她记忆里没有这些事的。
“你在唬我,不可能……”司落否定,“你说你的母亲去世,可是,婆婆不是好好呆在京市吗?”
姜鹤舟眼上通红一片,“那是我干妈,我父母去世后,她一直照顾我,一生未婚未育,我理所应当喊她一声妈。”
这句话落下,司落在说不出一句话。
两个人陷入沉默。
最后,是姜鹤舟先开口。
姜鹤舟弓下身,视线和司落齐平,他的眼尾泛红发湿,声音哽咽,“我再问你一遍,我有错吗?你说话啊。”
“我父母救你那年,你三岁,我六岁。从那以后,你依旧有父母宠爱,还是万千瞩目的公主。
我呢?我从小便要抵挡叔伯的算计,要一次次虎口脱险才能活下去,原本我不用遭受这些,我也能有一个不错的童年,也能像你一样有父母守护在身边。”
“当然,这不能怪你,父母做善事而亡,抛下我一人面对苦难,是他们的选择,和你没多大关系。”
姜鹤舟吞下嗓子里的苦涩,“起初,我真没打算报复你,敌视你,是你们成年累月地逼迫我,但凡一次,只要一次,你们去给我的父母上柱香,我就不会这么恨!但凡你们没想着假装破产跑路,我又怎么可能牺牲婚姻来报复你?”
听着这些话,司落险些站不稳。
她嘴巴微启,大口大口喘息,像是脱了水的鱼儿。
姜鹤舟没再继续往下说,他也没有继续逼着让司落回答他有没有错这个问题。
他凝视着司落,清楚地从司落脸上和眼神里看到明晃晃的痛意,可他真的没什么开心的,也不爽,报复的快感几乎没有。
吊儿郎当为表色,果决薄凉为本性的他,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要怎样实行报复。
而在这时,沐秋烟上前,她扶住司落,用虚弱的身体支撑起司落。
随后,她将手机递给姜鹤舟,用假声道,“司落母亲的电话。”
姜鹤舟没接。
沐秋烟调高声音并打开扬声器。
司妈妈心疼的哭声马上从话筒中扬出。
“小舟,不是这样的啊,你怎么能这样想?你误会了啊。”
“二十三年前,京市曾经发生一场八级以上的地震。地震发生那天,正值京市一家度假村开业,落落被我和落落爸带着去了度假村玩。
谁都没想到会天降横灾,我和落落爸趁着落落睡觉,便出去吃了顿饭,哪曾想,就在这时,地震发生了。”
司妈妈像是陷入往日的情境中,她的哭声比之前更加嘶哑。
“开业加上饭点,我们夫妻没能从酒馆二楼逃出去,是地震后三四个小时后才被救出去的。被困的几个小时里,我们夫妻怕到极点,我们怕落落出事。我们向上天祈祷,期盼孩子能侥幸逃脱。但我们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司妈妈吸了口气,“但是,结果出乎我们的意料,等我们被救出,正好找到刚被救出没一会儿的落落。”
“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却不知道,原来落落会活下来是因为你的父母救了她。这件事,是落落爸几个月前才发现的。在这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你父母救了落落这件事。”
“之后便有了司家假装破产一事。可是啊,伪装破产并非想要跑路,我们是想借此去找寻姜家帮助,伪装出不良父母卖女求荣,让落落去你的身边。”
“自从知晓你父母的恩情,我便经常和你的养母走动,她提过很多次,你骨子里冷,看似风流多情,实际上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我心疼你啊孩子,我就想,落落开朗活泼,热情奔放,让落落温暖你,也算让她报恩,这可能是一件好事……”
司妈妈哭得一度说不出话,“我不知道,你一直知晓你父母因落落而死这件事,你恨透了落落。我更不知道,你提出联姻是为了报复落落、羞辱落落。”
“小舟,落落其实没有错啊,她只是承了善人的恩情。”司妈妈在电话那边剧烈咳嗽,“但你让我怪你吗?我又怎么舍得?我又怎么能怪罪恩人的儿子?”
“是我和落落爸的错,我们当初应该查清楚,及时找到你,阻止恶人欺负你。”
“前不久,我们得知真相后,应该带着落落先登门探望,登门感谢,将整件事情说开。而不是自作主张,用为了你们好的名义,做蠢事。”
“千错万错,都是我和落落爸的错,是我们没把事情处理好,孩子们,抱歉,真的很抱歉。”
一场闹剧,真相大白。
司落今天一天里经历太多,她在听完司妈妈一席话后,眼前骤然一黑,陷入昏迷。
她在昏迷前,凑到沐秋烟耳边,呜咽呢喃,“不反击了,不、不了……”
她撂下这句话,便昏了过去。
不等沐秋烟反应过来,一直没有言语、一动不动的姜鹤舟便率先一步将司落抱起身,大喊,“医生、医生!”
姜鹤舟的动作很快,不仅沐秋烟没反应过来,连姜鹤舟本人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