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看向前院那棵新栽的小树，上气不接下气，沙哑地呢喃，“妈妈，你不是杀人犯的母亲，再也不会有人用我来羞辱你了。”
“妈妈，不孝女再不会让你蒙羞了。”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飘来一朵乌云，一道雷劈来，带来哗啦啦的大雨。
风吹雨打，前院栽种在方洁埋骨之处的树簌簌作响。
这场雨，仿佛方洁的泪。枝叶簌簌，犹如方洁的哭泣。
沐秋烟在大雨中泪流满面。
时景嗓子里苦涩，他狠狠抹了把眼。
陆知宴僵硬地站在一边，身体竟有些虚晃。
看着此时此刻的沐秋烟，他仿佛看到两年前她哭着求他信任的一幕幕。
当年的他是怎么对待沐秋烟呢？
这一刻，陆知宴才恍然惊觉当年的自己有多么残暴。
明明那么无辜，却要承受无休止的折磨，沐秋烟这些年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
陆知宴的心口犹如要裂开一般，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剧烈的疼痛。
第129章 陆知宴，我要你把沐清清交出来
这段时间里，那些被陆知宴克制、压制、刻意忽视的在意、怜惜、心疼，还有他始终不肯承认的吃醋，如今全部向他反扑，并转变成一股强大的疼！
陆知宴喉结动了两下，他脱下外套，递给沐秋烟。
他嘶哑地开口，对沐秋烟说：“你是清白的，对不起，这些年来，是我……误会你了。”
回应陆知宴的，是沐秋烟撕心裂肺的笑声。
陆知宴一怔。
他困惑地凝视沐秋烟布满眼泪的笑脸。
她、为什么笑？
沐秋烟将陆知宴的衣服打翻在地，“陆知宴，我的清白不需要你证明，我不差你一句「你是清白的」。”
“我也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能让我的妈妈死而复生吗？”沐秋烟尖声质问，“对不起能换回我的孩子吗！”
“还是说，你一句对不起，我的双手能康复，我所遭受的一切创伤能痊愈？”
对不起……能让她活下去吗？
都不能！
陆知宴赠她一次次经历生离死别，送她满身风雨、遍体鳞伤，如今他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便要抵消，多么搞笑，多么滑稽？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陆知宴听着沐秋烟一声声泣血般的质问，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他伤害沐秋烟的场景，全都在他脑内回放。
在他每一次的折磨中，沐秋烟次次见血，伤痕累累。
正如沐秋烟所说，那些折磨伤害又岂是一句对不起能填平、能消除的？
“陆知宴，我不要你的道歉，来点实际的……”沐秋烟抬手指向努力藏在陆知宴身后的沐清清，“把她交出来！”
沐清清正在经受新一轮的瘙痒。
她一边满身乱抓，一边攥住陆知宴的衣袖，哀求道，“阿宴，不要。”
“别把我交给她们，我害怕，我会死的！”
“我知道错了，当年我只是一时冲动，我会改！”
陆知宴眯眼，他难以相信，两年前天衣无缝的计谋在沐清清心里竟然只是一时冲动。
这真是当年救他的白月光吗？
陆知宴的违和感愈发强烈，他凝视沐清清面目全非的脸，已经彻底无法将她和六年前救他的「清清」联系在一起。
“阿宴你忘了吗？你当年找到我的时候，你说过，要一辈子保护我的。你不能食言，你答应我的！你不能不给我犯错的机会啊。”
沐清清这话是搬出当年的救命之恩。
“姐姐……”沐清清转而对沐秋烟说，“我错了，我认错，我去给妈妈磕头。求求你饶我这一次吧，我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妹妹啊。”
沐秋烟并没搭理沐清清，她冷淡掀眸，和陆知宴四目相接，“考虑好了吗？”
陆知宴薄唇拉成一条直线，他没说话。
这时，时景开始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挽起衣袖，一副要冲上去收拾沐清清的架势。
他睨着沐清清，咬牙，咬肌凸起，一字一顿，“新仇旧恨，咱们是该清算了。”
沐清清害怕得要死，她怕死！
她向后连连倒退好几步，结果被一块小石头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是你姐姐，我也是你的姐姐啊！”沐清清吵吵嚷嚷。
这可把司落整无语了。
“你快踏马给老娘闭嘴吧！”她走到这边，脱下鞋子，精准地扔在沐清清脸上。
第130章 秋秋，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高跟鞋的跟恰好卡在沐清清嘴里，沐清清呸呸吐出来，怒瞪司落。
司落摇头晃脑，耸耸肩吐舌头，“咋样，特意为你去踩了狗屎，味道棒不棒啊？”
沐清清脸色大变，她立马将手指伸进嗓子里催吐，一想到「狗屎」两个字，她简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另一边，时景正在朝她走来，她真的怕了时景这个人，也顾不上催吐，狼狈地抱住陆知宴的腿，“阿宴，你别不管我，我害怕。”
但陆知宴抽出了腿。
这令沐清清震惊！
什么意思？
阿宴真要把她交给沐秋烟？
她……她、她可是当年救他的人啊！
这一刻，沐清清真慌了，没了陆知宴的庇护，她会被疯狂折磨的！
但，就在沐清清惊慌失措时，陆知宴走到沐清清前方，挡在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陆知宴紧紧握住手掌，他终究是选择了保护沐清清。
不提其他，曾经救命的恩情，便不允许他将沐清清交出去。
陆知宴没有其他选择。
他逼迫自己对沐秋烟说，“我可以给你陆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
言下之意，沐清清他要护着。
沐秋烟身形微微一晃，死死攥拳。
有些人的命可真好，坏事做尽，满身罪孽，却可以安然无恙。
她早就知道陆知宴狠，却没想到，陆知宴可以对她狠到这种地步，他就这样简单粗暴地用钱来抵消那一切的伤害。
沐秋烟拦住要冲上去揍人的时景和司落，看着陆知宴的脸，低声喃喃，“我当初为什么会爱你呢？”
她不懂，她失忆前究竟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残忍的男人心动。
陆知宴哪里值得让她付出一腔心血？
陆知宴听到沐秋烟的低声自语，内心翻滚着浓烈的不安和慌乱。
他不想听沐秋烟用后悔的语气自问为什么会爱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把沐清清交出去。
他忍住了……
“除了股份，我会把沐清清送到国外，从此以后，她不会再回国。”陆知宴哑声开口。
“秋秋……”所有人都喊沐秋烟为烟烟，陆知宴没有，他喊她秋秋，“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为这些年的行为赎罪。”
“阿宴，你在说什么，你爱的人是我啊，不是姐姐！你没必要为了我，牺牲你的爱情和婚姻啊！”沐清清故意这样大喊。
她这阵子看得一清二楚，阿宴就是喜欢……不，爱上沐秋烟了！
他提出和沐秋烟好好过日子，根本不是什么牺牲，分明是顺应他心意的事情！
“你闭嘴！”陆知宴偏头呵斥。
今天之前的陆知宴从没想过，他会狠声命令沐清清闭嘴。
但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低吼过后，陆知宴狠狠怔住，让他失神愣神的不是他吼沐清清这件事，是他……心头的期待。
他竟然在期待和沐秋烟以后的夫妻生活。
陆知宴忽视时景和司落吃人的眼神，漆黑深邃的重眸紧紧锁住沐秋烟的脸。
他的心，一下一下跳动着，不断加速。
他居然……在紧张……
第131章 不准别人喊你秋秋，这是我的专属
而沐秋烟，她在走神，自从陆知宴喊出那声「秋秋」后，她脑子里再一次响起那道桀骜痞气的声音。
那道陌生的男声说：“那么多人喊你烟烟，我不要，这凸显不出你哥我的独一无二。喊秋秋好不好？”
“从此以后，不准让别人喊你秋秋，这是我的专属。”
“我不管，就是霸道。”
沐秋烟的头开始痛，她努力想要再回忆起来点什么，却徒劳无功。
这道声音，是谁？
究竟是谁？
这道声音一共在沐秋烟脑海中响过两次。
上次响起时的内容，沐秋烟至今记得。
那是类似誓言的一句话。
“秋秋是女神，洁净高远，神圣不可侵。秋秋还是宝贝，是哥一生的坚守。只要哥活着一天，就永远不会让秋秋受欺负！”
再有便是这一次。
为什么这么亲密？又这么让她……心痛窒息。
你是谁？
沐秋烟找不到答案，失忆以后，她确定自己没听过那种又痞又坏的低沉音色。
是失忆前认识的人吗？
仅仅是进一步想了一下，沐秋烟太阳穴的位置便开始抽疼起来，而且越来越疼，疼到沐秋烟忍不住用力按住太阳穴的位置。
由于司落和时景全都警惕地防备着陆知宴，便没发现沐秋烟的异样。
沐秋烟紧按住太阳穴的痛苦模样，被对面等待她答案的陆知宴及时捕捉。
以前不知道真相，不知沐秋烟被冤枉时，陆知宴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疼怜惜沐秋烟，更何况是现在？
沐秋烟蹙着眉头，脸色毫无血色的模样，让他心口缩紧。
“秋秋你怎么了？”陆知宴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攥住沐秋烟的手腕，扶住她。
却在他的大掌贴上沐秋烟皮肤的那一刻，沐秋烟宛如被烫到一般，倏然抽出手。
“别碰我姐！”
“别碰烟烟！”
司落和时景异口同声。
陆知宴根本不将司落和时景的话当回事，但接下来，沐秋烟抬眼，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轻启双唇，“别碰我……”
同样的意思，同样的话，从司落和时景口中说出，陆知宴不会有分毫的反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但从沐秋烟嘴里说出来，陆知宴短暂地愣怔，紧接着心上袭来痛意。
“陆知宴，不要喊我秋秋，一个曾一遍遍称我为贱人、毒妇的人，别来糟蹋这么亲密的称呼。”
沐秋烟说，“这太违和，也太恶心！”
“还有！”沐秋烟双眼赤红，陡然扬高声音，“你刚才说，你要赎罪？你要把沐清清送出国，再给我陆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以后好好对待我？”
陆知宴依稀察觉到沐秋烟的状态不对劲，但他不懂沐秋烟究竟哪里不对劲。
压下沐秋烟说他「恶心」时产生的刺痛，陆知宴点头，沉声：“是……”
他已经下定决心，往后余生，他会好好对待沐秋烟，用余生来偿还这两年里对沐秋烟的伤害。
陆知宴这个「是」字落下，沐秋烟不顾时景和司落的阻拦，踉跄冲到陆知宴面前，奋力扯住陆知宴的衣领，“你怎么能这么恶心！！”
第132章 这婚，我不离
“在你看来，用你的余生来陪伴我，是恩赐、是补偿、是赎罪吗？！”
沐秋烟自问自答，她清清楚楚地告诉陆知宴，“不是，这是对我的折磨！你间接害死我的母亲，直接害死我的孩子，现在你又阻止我处置沐清清，你是我的仇人！用后半生看到你的脸，这对我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噩梦！”
这些话，几乎是从沐秋烟咬紧的牙齿间溢出去的。
“陆知宴，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怕了，累了，是真的不爱你了，你高高在上施舍的陪伴，在我这里早就不值钱了！留给你心中清清白白的无辜单纯白月光吧。”
这话让陆知宴狠狠一震，仿佛有一双手在掐捏他的心，导致他的心发涨发痛。
不爱……
不值钱……
这些字眼，简直像刀一样。
陆知宴从不知道，原来言语真能化作伤人的利器。
“说得好，说得对，鼓掌！”爽死谁了？爽死司落了，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她激动地一直拍手。
陆知宴的心沉甸甸不断下坠，听到司落喜气洋洋的声音和鼓掌，他眼睛一眯，冰冷地斜视司落。
司落翻了个白眼，开始哼歌，“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陆知宴掐死司落的心都有。
却在这时，他听到沐秋烟说——
“陆知宴，几天前在医院，你说过要和我离婚，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却没等到。”
“你说，如果我后悔，你会瞧不起我。”
沐秋烟平息心头烧灼的怒火，松开陆知宴的衣领，淡淡继续，“我没后悔。”
“所以，今天可以离吗？”
这一句接着一句，陆知宴听得心口发堵，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离婚。
他……不想离婚！
陆知宴心口的痛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荡，他竟有一种丢了心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他对沐秋烟的确有一点喜欢，但更多的应该是愧疚啊，心脏的疼痛和丢心的空落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对沐秋烟的感情，不仅仅是喜欢，不单纯是愧疚吗？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感情吗？比如……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