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扬弯了下唇，拿起一旁的玻璃茶盏，给自己和她各倒了杯水。
“我为什么找你，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江宁交握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秀气的柳叶眉轻蹙起来。
“所以……你其实都知道了？”
将玻璃杯放到她面前，黎扬面上神色淡淡。
“有些事，不是想掩盖就能掩盖地住的，只要做了什么，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也是，特别是像他们这样敏锐的人。
江宁眼中光芒暗了暗，嘴角隐有自嘲，“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黎扬没说话，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等到年纪大了想要弥补的时候，却又瞻前顾后。明知再怎么做也无法挽回，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着要离她近一点，对她好一点……”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黎扬一直平静地看着她哭，直到她平复了下情绪，再次开口，“我是我们家里最小的一个，从小我爸妈就特别宠我，也把我保护得很好。我的生活顺风顺水，几乎从来没有遇到什么烦心的事。”
她停顿了下，声音也变得有些低落，“直到十八岁那年，我遇到了她的父亲，就像飞蛾扑火，一下子就撞了进去。爱上一个大我十九岁的男人，还是一个有妇之夫，那个时候的我又傻又疯狂，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留在我身旁，甚至用怀孕来威胁他……”
她深吸了口气，自嘲一笑，“可是不管我做什么，他还是更顾着家里那边，哄着我去打胎……”
似乎是不愿意回忆起那段回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到再次睁开时，眼中又是一片水润。
“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了四个月，体质的问题看起来并不显怀。我骗过了所有人，偷偷把她生下来，却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就把她扔在了孤儿院门口……”
“那你知道后面她被人收养了吗？”黎扬低声开口。
江宁只是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特别害怕，我爸妈肯定不同意我养她，我一个人……也养不起她。我，我那时，只当没有了这个孩子。”
她避开了他的眼睛，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既然不养，又何必生呢？”
黎扬冷笑出声，“这也就是她的运气，如果没有被孤儿院的人发现，被人贩子或者什么阿猫阿狗叼走，谁知道她现在的命运又会如何？”
江宁咬着唇，头更低了。
“就算被姨母收养了，可是程家人从不把她当自己人。姨母一去世，他们就想把她赶出去，各种挤兑她，甚至想逼她嫁给一个傻子。”
黎扬的语气一片森冷，想起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孩，胸口一片心疼。
“更遑论这些年顶着养女的名头长大，被邻里歧视，被同学孤立，被家人嘲讽……那种滋味，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应该永远也没有机会了解吧？”
江宁只是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涌出来。
“我不想的，我真的从来没想让她过得那么不好。”
“你是不想，可是你的行为，已经对她造成了不能弥补的伤害。”
黎扬漠然地看着她，“你扔下她不管不顾十八年，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她，你可能永远也想不起这么个人。你贪图现在的安稳日子，却不想为她做出任何牺牲。你让你的侄子靠近她，却压根没考虑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好，反而让她在班里的处境变得非常尴尬。你还找理由把她骗到你的眼皮底下，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过得心安一点。”
他停顿了下来，“可是，如果你从来没打算认她，那么你现在的行为，只是雪上加霜而已。”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江宁脸上满是泪痕，崩溃地望着他，“你怎么会理解，我也有我的无奈。不是我不想认，而是她这个身份，我根本就不能认……”
黎扬点了下头，“所以在你看来，她在你心里的位置，远远不如你现在的丈夫和孩子。”
他嗤笑了一声，“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在我的立场，我没有资格阻止你向你的亲生女儿示好的行为……”
顿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掠过程瑜朝他撒娇的样子，原本冷硬的眸光不觉软和了几分。
“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在她的角度，好好的为她考虑一番。而不是自私自利的，最后又狠狠伤害她一次。”
他站起身来，“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有得罪的地方，请谅解。”
对面的女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哭得不能自己。
黎扬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