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了偏身子,看清了日历上的话,抿了下唇。
水星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段很糟糕的童年,父亲不在身边,母亲也离他而去,他住在爷爷奶奶家,被别人家小孩这个身份束缚,周围的小朋友都有父母的陪伴,席悦可以因为自己的喜好就任性的要求玩闹的时间,他们想要什么就可以拥有什么。
可是他不行。
徐丽要求他体谅盛在清的工作,盛忠群要求他成绩优异品行端正,盛奶奶要求他听话懂事,他的意见从来不重要,他早就准备好了没有人理解的生活。
直到,他遇到了一颗星星。
那时候他以为时间还很长,没有必要急于一时一刻,却没想到他会差一点儿就弄丢了那颗本该拥有的星星。
他觉得他来晚了。
午饭还没做好,东西又收拾的差不多,两个人在卧室里呆着,水星坐在盛沂的旁边,她从盛沂那边拿过日历,接连翻了起来,每一页的记录只要她说,盛沂都能回忆起来。
从高考前在学校里拍照时盛沂拉紧她的手向前奔跑,到下雪天他们一起约定去南京,盛沂生日送出的那本《时间简史》,一切的一切让过去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终于窥见天光,化成一段弥足珍贵的过往。
可是不同于其他人的暗恋,水星的念念不忘,在盛沂这里都有回响,而这份回应从来没有迟到,没有缺席。
在她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在回望她。
在他小心翼翼特殊对待她的时候,她也会感知到。
他们的心跳相同,爱意相浓,一直是彼此最特殊的存在。
直到日期从二零一二年回望至二零零九年,日历的第一页,也是盛沂唯一不记得的一页,西城里的一场骤雨,还有一把没有送出去的伞。
“这个呢?”盛沂问,“为什么是九月的最后一天。”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间点。”
水星转过头,看着盛沂愣神回忆的样子,笑了下,她把人从位置上拉起来,跟蒋林英他们说了出去一趟,然后拿着戚远承那把老到不能再老的直筒伞出了门。
汇展街的十字街口,白天还是热闹,空气里有潮湿的雨水味道,咖啡书吧偶尔有人进出,下雨天雾气重一些,玻璃的边缘好似有层薄薄的白纱。
水星跟盛沂打着伞,走过红路灯,站在了咖啡书吧门口:“这里就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那会儿天气台播报有一场骤雨,我还是固执地出了门,这家书店还没有装修过,没有那么多位置可以坐,只有窗口钉了排桌子。”
她大概回忆了下,指了指玻璃窗后边的位置:“我就……坐在这里。”
直到现在她还是记得在那场骤雨天的书店里,她在看一本武侠小说,不知怎么回事儿莫名地抬了下头,一眼看到马路对面的盛沂。他穿了一身青绿色的校服,躲在雨幕下,回过头,但是并没有看到她。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在晃眼的光亮中隐约看到了一个三点水的偏旁,她却在日历本上永远的记住了这一天,她想送一个男生一把伞。
她在戚远承的诊所遇到他,每一次偷偷摸摸地把视线偏向他,想要自己再厉害一点儿,一直等待他可以望向自己。
后来上了大学,水星经常想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时候,她想这个世界上一定一定没有最好的人,即使曾经钟情于盛沂也可能只因为没有见过比他更优秀的人,可能盛沂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直至后来,水星遇到过很多人,在某些方面,他们也许真的胜过盛沂,可都不是盛沂。
她才知道最好不是这么算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的最好是没得选,是捡到一枚贝壳不再去海边,是遇到一颗星星就不再看银河,当手里有且唯一有的筹码自然会被视为最珍贵且独特的存在。
对于水星而言,盛沂就是她的没得选。
是水星在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盛沂时的第一眼就心动,那时她就没有了任何别的选择,让盛沂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对她而言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雨下大了些,路上的行人都加快了步伐,盛沂跟水星站在屋檐内侧,伞没有收回来,盛沂侧了侧身,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睛。
“你听过庞加莱回归说吗?”盛沂忽然问她。
虽然两个人平常也会聊一些天文学的概念,但猛地听到他这么问,水星愣了下:“什么?”
“庞加莱回归说。”盛沂又重复一遍。
他的语速很慢,似乎怕水星错过什么,很尽力地想让她听懂每一个词,每一个字。
“在一个封闭的系统中,任何粒子只要经过漫长的时间,一切就会回到最初的样子,我们现在经历所有的事情都会再经历一遍。”
“对于辽阔又无际的宇宙来说,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粒子,地球也不过是一粒微尘。”
“当恒星撕裂,将所有的元素炸入空中,四散而尽,这些元素在宇宙中会铺成一朵绚烂的星云,而星云的中心,残缺的元素会经历数百亿年又重新重塑,一如过去的恒星。”
“也就是说,只要时间够长,我们有足够耐心,在这一场雨中,在这一家书店,我们会无数次的见面。”
盛沂的声音很低,抬手,抚住她的脸侧,又一次的对上她的视线:“只不过我要幸运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