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看看我新做的总结。”
梁嘉树低头,很认真地帮她看起来,后来,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笔记上的缺漏,服务员都忍不住指点两人,说那边有两个好学生吃饭都在讨论学习。
周天嘴上有口红残迹,离近了看,就能发现,梁嘉树狐疑地盯她几秒,并没问什么。
她牛仔裙口袋里装了一只蝉,当然是假蝉,用竹篾编的那种,周天跟爷爷学的,留住一只蝉,就能留住整个夏天。
饭吃的差不多了,题目也交流的差不多了,周天的一只手,却始终插在口袋里没拿出来。
梁嘉树做的每件事,她都记得,他来买炒河粉,他问她要不要排话剧,他看到自己哭,他抱着她急救,他带她去医院,他请她吃雪糕,他给她录音……她却只有一只自己编的蝉。
作为谢礼,它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
周天手心微微出汗,明明店里冷气开的很足,那只蝉,绿绿的身体,不会饮秋露、沐风霜,永远是夏天里的一只蝉,不会死去。
“我……”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周天一愣,很大方说道,“你先说吧。”
梁嘉树点头:“我有件事,想了几天还是决定问一问你。”
周天心跳莫名加速,她在期待着什么,可又分明害怕抗拒着什么,人一下很乱很乱。
她坐的很直,把那只蝉虚虚地拢在手心,动也不动,秀挺的鼻尖那竟然沁了点细汗。毕竟,梁嘉树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很慎重?
她不知道他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
“李佳音想跟你和好,你拒绝了,是吗?”
周天一愣,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是,我不能拒绝吗?我不会跟一个三番五次羞辱我家人的人和好的,你可以说我小气,可我确实做不到。”她很严肃地说道。
梁嘉树轻轻颔首:“你当然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你们两家,”他顿了顿,“你爸爸当年怎么会出车祸?”
周天很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嘉树看着她一秒就防备起来的脸,内心有些复杂,他深深望着她:“你爸爸当年,是酒驾吗?”
周天何其聪明,几秒钟内,她就打通了一切,像是什么福至心灵似的,不对,祸至心灵。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梁嘉树,是不是李佳音找你说什么了?”
梁嘉树没否认,但也没说话。
两人对视,梁嘉树的目光中满是征询和求证。
周天很想躲开这样的目光,酒驾,这两个字,她当年在初中就一遍遍声嘶力竭冲班里同学吼过:我爸爸不是酒驾,是为了躲一辆逆行的车,我爸爸不是!
那时,就是李佳音跑到班级门口大声诅咒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告诉大家:她的爸爸酒驾撞死了我妈妈,所以我骂她,不准你们这么看着我!
班里的同学都被镇住了。
她厌恶解释,因为她知道总有人信总有人不信,但一个可信的结果是李佳音的妈妈被爸爸撞死了。
周天最害怕这件事被人误解,但她的解释,总是比较苍白。她目不转睛盯着梁嘉树,心里满是悲哀:
“你这么问我,是不相信我对吧?因为我跟你说时没说过我爸爸酒驾,你听了李佳音的话,就会怀疑,怀疑我博你同情,省去最重要的事故原因,所以你现在跑来求证。如果我说是呢?是不是以后你对我就是另一种看法了?”
因为是在店中,她的声音刻意压低,眼睛却仿佛要喷火,“就算我爸爸酒驾,罪能算到我和我妈妈头上吗?我们必须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我就活该被李佳音诬陷?”
说到这,周天突然明白了梁嘉树为什么在几天不联系后突然约她,她不受这种质问,她没义务跟他解释自己的爸爸也是无辜的,他不信任她,她无法接受梁嘉树不信任她反而会因为李佳音一句话而来对证的行为。
“我只是觉得应该问一问你。”梁嘉树的声音也低沉下来。”
“揭别人伤疤很好玩吗?你觉得我喜欢别人提我爸爸的事吗?”周天忽的站起,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你不配做我的朋友,我也高攀不起你这种有钱人家的朋友。”
她快速收好书包,奔向收银台,嘴唇不可抑制地直打哆嗦,她把钱掏出来,对方找零后,周天一把抓起胡乱塞进兜里,跑了出来。
那只蝉,被她攥到变形,她用力一挥,丢进了垃圾桶。
“周天!”梁嘉树追了上来,他拦住她,女生的短发被汹涌的热风吹的肆意飞舞,遮挡住那双同样汹涌的眼眸。
“我没有要揭你伤疤的意思,如果我这么问,伤害到了你,我道歉。”梁嘉树的脸一下烧的滚烫,他看着她,呼吸起伏不定,“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周天的眼都要红了,她冷冷盯着梁嘉树,拨开头发:
“我敏感?对,我是敏感,可我从没要求老师同学们因为我没爸爸而怜悯我,我从没觉得自己特殊,我跟别人一样念书学习。你跑来问我爸爸是不是酒驾,言外之意是什么?我爸爸酒驾活该死掉?你一个父母双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说我敏感?你没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