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树,我不偷不抢打工挣钱,怎么高中生就不能做了?还有,什么叫你妈妈看中我品学兼优,如果我什么?我打工品德就有问题了吗?我就有污点了?你真的没必要强调你的优越感,你这人,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有种令人讨厌的优越感。”
她冷漠起来的神情,像冰锥,毫不留情刺进人的眼睛里。梁嘉树隐忍不发,他想发火时,语速会放很慢很慢,以此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强调我的优越感了吗?我有时候真忍不住想,同学们真的了解你这个班长吗?他们真的见过你尖锐伤人的一面吗?”
周天的脸像被人当面狠抽了一耳光,她真的生气了:
“我伤你了吗?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表里不一?你……”她突然就觉得很伤心,自己辛苦一个暑期,她今晚是想问他竞赛的,又或许,仅仅是想和他在天台吹吹风,说说学习的事,她就会很开心。
可怎么又成这样了?
周天眼睛黯淡一瞬,她既烦躁,又不解。她抓着窗台,指甲一下一下划过去,像道道伤痕。
“我早说过,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们不是一路人,就这样吧。”她唇角微微上扬,是一副谁都不好惹的样子。
“希望别人了解,就不要说话字字呛人。”梁嘉树对她的态度简直感到无解,她递来小纸条,就是为了和他再闹别扭的吗?
“我有主动呛你吗?”周天几乎都要笑了,她的悲伤,隐藏在眼睛最深处,“平心而论,我今晚找你我说要还钱,我呛你了吗?是你长篇大论教育我,看不起我,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好像我就跟失足少女似的,需要你这种完美的风云人物拯救,好能迷途知返。”
气氛冷凝。
梁嘉树觉得异常苦涩,有些话,兜兜转转,还是从嘴里跑了出来:
“你把钱看得看重了,不值得。”
“梁嘉树,”周天微微颤抖,她真想揍他一顿,“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无聊了吗?你什么条件,我什么条件?我这些年和妈妈吃的苦……”她极力相忍,没跟他诉苦,他不懂的,她不会允许自己像祥林嫂那样轻易暴露自己的苦难,同情、怜悯或者嘲弄,无论哪一种情感她都不需要。
“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我才更不想你为了钱不顾一切,因为一个人一旦对某样东西太渴望,就容易昏头。我不希望你这样,你哪怕不还这个钱都没关系。”梁嘉树说着,不觉直起了腰。
周天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什么昏头?我是喜欢钱需要钱,你家钱多的你失去感觉了是不是?我想办法挣点钱,怎么就是昏头了?”
“你的钱怎么来的?”梁嘉树突然转变话锋。
周天冷冷说:“我打工挣的,你总纠结我钱怎么来的干嘛?我都说了,我不偷不抢,是靠自己劳动换来的。”
“随便脱衣服算哪种劳动?”梁嘉树瞳仁漆黑,跟要穿透什么似的看着她。
周天脸先是一红,很快反应过来:“什么脱衣服?”
“你去的那家店,秘密花园,”梁嘉树提醒她,“我方便问一问你去那里做什么的吗?”
周天脑子都要炸了,她那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迅速聚拢:“你跟踪我?”
梁嘉树听到这话,对她有一瞬的心痛和失望,他摇摇头:“周天,我还没那么闲,要去跟踪你,你这是算承认了是吗?少女写真,那个东西能挣钱,是不是?”
周天怔了片刻,脑子里一片嗡嗡乱响,像是进了隧道的火车从耳畔呼啸而过,碾着脑袋。
可一定得保持住一个好看的姿态。
她嘴角再度上扬,笑容讽刺:
“是啊,拍写真可以挣钱,我爸妈给我了一副好皮囊好身材,我凭什么不能发扬我的长处?什么叫我承认?梁嘉树,你少跟审犯人似的审我,我需要跟你解释这件事吗?”
梁嘉树眉头皱得厉害,他凝视着她:“不要做那种事,如果,”男生喉咙上下动了一动,“如果为了钱可以不要自尊,那比什么都可怕,而且,你明明不必如此。万一被人知道,同学们都怎么看你?”
周天拼命克制着波涛起伏的情绪,她听明白了,手指死死抠在窗台上,声音里几乎带了哭意:
“你嫌我还的这个钱脏是不是?”
梁嘉树一瞬心软,软的彻底,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劝住她,不要去拍见鬼的少女写真,哪怕是等他忙完竞赛,他去打工还妈妈这个钱都可以,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就做出了这种事?
一想到心爱的女孩子因为钱而堕.落,梁嘉树就觉得非常难过。
她才十六岁,成绩优异,不该是这样的。
梁嘉树并不知道自己误会了周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去弄这些了,这样对你不好。”梁嘉树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柔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周天的声音则完全冷却下来,两人不过相识几个月,很短,但他的出现牵动了她的万千情绪,那些青春期才有的辗转心思、无数的期待、喜悦与失落,所有的情愫,在这一刻,变得疲惫而又乏味。
梁嘉树就像个贵公子,清高的本质隐匿在温良恭俭让的教养里。
她突然没了了解他的兴趣,也不愿意再展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