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一擦。”江寄余半蹲在李成蹊跟前,递出了纸巾。
李成蹊擦干了眼泪,还擦了擦鼻子,并让江寄余再给她一张纸巾。
江寄余笑了一下,把所有的纸巾都给了李成蹊。在递纸巾的过程中,他不小心碰到李成蹊的手,发现李成蹊的手指冰凉。
“现在是十二月份了,李成蹊,你要在这里吹多久的风?”江寄余伸手,替李成蹊戴上了她棉服后的帽子,这种帽子都有些大,一下子就盖住了李成蹊半张脸。
李成蹊抿了抿嘴,红着眼睛,从帽子下面偷偷地看江寄余。江寄余从李成蹊手里拿过了那个香水纸袋,并把李成蹊的手塞进了棉服的口袋里。吹了很久的风,李成蹊的口袋里也没有很暖和,江寄余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两个暖宝宝,一左一右放进了李成蹊的口袋里。
最后,江寄余脱下了围巾,给李成蹊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把李成蹊的下半张脸也挡了起来,这下李成蹊只剩下一点鼻尖露在外面了,江寄余总算感到满意。
“走吧,我送你回家。”
江寄余站了起来,李成蹊的香水纸袋被他挎在手腕上,两个人并肩从与大海相反的地方离开,只有海滨的路灯留下两个人被拉长的影子,那些海上的繁华光彩,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要回家。
到了李成蹊家的单元楼下,江寄余跟她道别,转身之际被李成蹊抓住了衣角。李成蹊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暖宝宝又放回了江寄余的口袋,然后指了指江寄余手腕上的那个纸袋:“这个得还给我。”
江寄余没有动,任李成蹊拽着她的衣服:“不能是送给我的礼物?”
李成蹊想了一下,然后把头埋在围巾里,瓮声瓮气地说:“以后会有很多专门给你的礼物,但是这个……”李成蹊吸了一口气,很坚决地道,“我准备挂去闲置物品交易网站上卖掉,最近太穷了,得让它发挥最后的剩余价值。到时候卖得的钱,请你们吃关东煮。”
“天一冷,就好想吃关东煮啊。”说着,李成蹊想起脖子上的围巾还是江寄余的,于是准备解开还给江寄余,却被江寄余抬手制止了。
“我这个是送给你的礼物。”江寄余看着李成蹊,“现在就去吃关东煮吧,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对于李成蹊来说,吃关东煮简直是个无法拒绝的提议。她带着江寄余进到小区外面的24小时便利店,夜晚开始降温,便利店的玻璃门上结了一层水雾。
推开门,暖气铺面而来。关东煮的锅就在离门不远处,李成蹊转身拉着江寄余的手,走到卖食物的地方:“我要一个福袋、一串鱼丸、海带、萝卜我要两串……姐姐,汤要多一点,谢谢。”
怕李成蹊不够吃,江寄余还要了一个□□腿,一盒热牛奶。一般而言,人吃饱了就不会再想太多难过的事情,因为当胃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时候,我们的身体会自然而然地分泌让人感到愉快的激素。
江寄余希望李成蹊也是如此。
他们坐在便利店的高脚凳上吃关东煮,李成蹊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江寄余未免出现的太是时候,就像是专门来找她的一样。
“你今天怎么去了帆船码头?”李成蹊一边把吸管插进牛奶里,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江寄余。
“恰好路过。”江寄余看着窗外。
李成蹊咬着吸管,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瞥江寄余,她在怀疑江寄余话里的真实性。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恰好,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更合况她来这里给闻潮过生日的事,连余深深和宋斯怀都没有说。
李成蹊觉得,江寄余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江寄余知道李成蹊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但只要他坚持这样说,李成蹊就不会再问——毕竟李成蹊就是这样容易相信人。她不知道江寄余早就知道了今天是闻潮的生日,也不知道她为闻潮过生日的事情唉声叹气的时候,江寄余全部看在眼里。
要知道闻潮的生日聚会的时间地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找高灵一问就知道了,一切都那么明显,只有李成蹊觉得这是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江寄余来帆船码头的时候,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李成蹊。他只是担心那么厉害的一个闻家,李成蹊莽莽撞撞地冲上前,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和委屈。
万幸李成蹊这次终于知道回头了。
“吃饱了。”李成蹊把餐盒收起来,扔进便利店的垃圾桶,她终于笑了,对江寄余说,“谢谢你。”
江寄余再次抬手把李成蹊的帽子放了下来:“早点回去休息吧。”
晚上的风很大,江寄余把李成蹊送到楼下,走了几步后忽然回头:“李成蹊——”
楼道间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李成蹊闻声回头,然后惊讶地说:“下雪了!”
“下雪了。”江寄余说,“很漂亮。”
这是琴南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江寄余站在风雪里,看着李成蹊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这是一个漂亮的雪天。
李成蹊因为在外边吹了很久的风,回家以后就有点发烧。第二天早上起床,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可把白老师给吓坏了,连忙给李成蹊请了半天的假,带她去医院挂了水。
“你要回家再睡一会儿吗?”吊瓶打了快一个小时,这会儿不过9点半,白老师担心地问李成蹊要不要回去休息。
“去学校吧。”李成蹊有些恹恹,并非她有多热爱学习,已经感受到高考的紧迫性,只她觉得昨天折腾那么一通都被江寄余看见了,要是她今天连课都不去上了,指不定江寄余怎么想她呢。
李成蹊暗恋一个人这么久,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分寸感,假如因为喜欢一个人反而把自己变得更糟糕,那这样的喜欢本质上就是一种自我伤害。虽然她起初也因为克制不住心中的妄念做过傻事,但她知道那是不对的。
李成蹊由衷地希望,自己的喜欢是健康、积极的。
在上午第三节 课之前,李成蹊回到教室,受到宋斯怀和余深深的热切关怀:“天爷啊,我们小李怎么生病了?是昨天晚上跑出去玩雪了吗?”
宋斯怀立刻给李成蹊接了一杯热水:“来,我的衣食父母,多喝热水。”
李成蹊进了屋子,也没脱外套,她还没说话,先打了个喷嚏。还好余深深和宋斯怀反应快,倏地一下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余深深说:“小李啊,真不是我们嫌弃你,实在是这一个喷嚏里不知道多少病毒,我们还得继续照顾你呢,不能跟着倒下。”
李成蹊挥了挥手,示意她知道了,然后接过宋斯怀打回来的热水,趴在座位上睡觉了。
上课的时候,有老师想叫醒李成蹊,被江寄余制止了,江寄余低声说:“她生病了,我会给她记笔记的。”
大约是学神这张脸来背书很有可信度,授课老师被他说得愣了一下,然后继续上课了。
李成蹊中午醒了一下,迷迷糊糊地被白老师接走,出去打了吊瓶,下午的课第一节 她又睡了过去,不过后续的精神头就好了不少,虽然喉咙仍然发炎说不出话,还有点咳嗽,但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晚上还有排练呢。”余深深有些头疼地看着李成蹊,“下周五就要彩排了,据说到时候校长也要来,你今晚要休息吗?”
“……去吧。”李成蹊想了想,“只是感冒,睡了一会儿就好了,反正也不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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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反思了一下,我不能把自己的懒惰归因于收不到读者的正向反馈,归根究底是我自己不努力!
新的一月努力加油!争取八月完结!
第61章 艺术节 6
今晚的艺术节排练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不知道为什么,管弦乐那边好几个人不停出错,反倒让李成蹊这个吹笛子的感冒患者显得不那么突兀。
指导老师带着大家练了一个小时,始终没有出效果,急得嘴上都快要长火燎泡了:“周五就要第一次彩排了,你们这个节目,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上得了台?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从各个班级挑选出来的吗?”
李成蹊的药效上来了,开始犯困,她拿笛子支着下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今天必须加练!怎么到这时候,还有人会出错,这是不允许的!再练习,练到合格为止。”
大家又合练了一次,大约是挨了骂,心里不舒坦,比上一次的效果更差。李成蹊快半个多小时没喝过水了,这会儿喉咙干得冒烟,要是再让她吹笛子,她得吹岔气。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合练效果,李成蹊决定及时止损,举手向老师请假。
反正她这个笛子主要也是和声,不会离了她就练不了。
“老师,已经十点了。”
没等指导老师看见混在人群里的李成蹊,总指挥江寄余先举起指挥棒示意:“再过半小时,宿舍就要熄灯了,我们明天早上都有课,再练下去恐怕会耽误明天的早课。”
指导老师脸色有点不好看,但没有直接反驳江寄余。
江寄余看了一眼那几个今晚一直出错的琴手,他们立刻会意,连忙道:“老师,我们回去会好好看谱子的,保证不会再出错了。”
指导老师叹了一口气:“再练下去也很难出效果,你们先回去吧,好好看谱子,今天先这样,明天要是再出不来,我也不管你们到底几点熄灯了,通宵都要给我练!”
“谢谢老师!”这群十七八岁的少年都很有把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的精神,瞬间把乐器放好,就作鸟兽散去。
李成蹊的笛子收拾得很快,她第一个出门,站在外面等余深深。风一吹,李成蹊就呛到了喉管子,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江寄余快步走了出来,站在了风口处。
“为什么不在屋里等?”江寄余手里端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大半杯温水,递给李成蹊。
李成蹊捂着嘴,好半天才不咳了,接过江寄余手里的纸杯,侧过头把水喝完:“谢谢。”道完谢,她又想起刚刚江寄余问她的问题,解释道,“屋里太闷了。”
她把纸杯捏在手里,正在找最近的垃圾桶,江寄余摊开手掌:“给我吧。”
李成蹊犹豫了一下,把纸杯又还给了江寄余。她因为嗓子难受的原因,喝水喝得很快,保温杯里带的水,早在练习开始后没多久就喝完了。
“久等了!”余深深小跑着从场馆里冲出来,“那大提琴真沉,放起来太麻烦了,走吧,回去睡觉,累死了,幸好12月份的月考推到后面,跟期末考试一起。要不然我得给老黄考出个班级倒数来。”
李成蹊这一段时间的状态都不好,别人只当她是因为感冒难受,但李成蹊自己知道,病痛只是表因,她还有更深层次的情绪无法纾解,在某些时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会丧失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幸而李成蹊身边还有余深深和宋斯怀他们,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在拉扯着她,这些事情让李成蹊不至于沉没下去。
周五彩排那日,李成蹊和余深深陪着宋斯怀去拿他从电商网站上买回的服装道具,虽然宋斯怀说李成蹊生病了不必陪他,但李成蹊放心不下,仍要一起跟着,江寄余也主动来了。买的东西不少,四个人各自分担一些,从学校门口的快递点拿去教室。
宋斯怀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李成蹊和余深深便也跟着沉默,直到进了教室,把衣服分给大家,高321班的同学都非常给面子,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宋斯怀脸上才又有了笑。
余深深坐在最后,小声地跟李成蹊咬耳朵:“别看宋斯怀现在是不哭了,但状态也不怎么好,每天吃食堂都只肯要两个素菜,再没去过小超市,连暖宝宝都不买了,电信诈骗犯都该死啊。”
“愿大家都远离电信诈骗。”
李成蹊能理解宋斯怀,某种程度上她跟宋斯怀处境相似,都在努力地从一种不如意的现实里挣脱出来,但很多时候,生活里的这些事情带来的痛苦没有一击毙命,就会变成一种绵长的慢性痛。
一方面,他们在努力地习惯这种不可逆的伤害,学会去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另一方面,他们仍然会感受到这种痛苦在侵蚀着自己的精神和□□。
希望他们都能快些从这种痛苦里走出来。
平安夜那晚正好是周五,也是艺术节的最后一次彩排,李成蹊看到有好多女孩子想给江寄余送苹果,都被江寄余礼貌地拒绝了。他仍然与人群保持着遥远的距离,一直没有改变。
余深深今天彩排完,就被宋斯怀叫走去一起去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的店里打工,平安夜书店的人流比往常要多,宋斯怀担心自己搞不定,不好意思叫上身体不适的李成蹊,就拉上了余深深。
于是这天晚上只有李成蹊和江寄余一起回宿舍,在女生宿舍楼下告别时,江寄余竟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扎着彩带的苹果。
“平平安安。”江寄余说。
李成蹊讶然,问他:“这是哪个女生给你的,你来借花献佛吗?”
江寄余思考了一下,他在想是实话实说,还是撒个无关紧要的谎,好让李成蹊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苹果,最后他认为无需撒谎,李成蹊也会收下他的苹果,于是如实说道:“不是借花献佛,是专门给你买的。”
李成蹊顿时就有些难为情了:“但是我没有给你准备苹果……”
江寄余当然知道李成蹊没有给任何人准备苹果,因为下午的时候她还在跟余深深和宋斯怀吐槽这个事情,西方的圣诞节和平安夜完全不存在任何与苹果相关的意象,只有国内才会流行在平安夜吃苹果,据说是某一年陕西的苹果滞销才想出的营销策略,没想到被无聊的青年人们传了一年又一年,俨然已经变成一种无聊又降智的新风俗。
“没关系。”江寄余说,“我们都知道不会因为今天晚上吃了一个苹果,来年就可以平平安安、一帆风顺,这只是一种祝福,希望你能够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祝福。”
平安夜一定要吃苹果,确实有点无聊又降智,但江寄余愿意去尝试所有类似的事情,祝李成蹊能够平平安安。
“那我也要祝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李成蹊果然收下了江寄余的苹果,“你站在这里等我五分钟,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