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煜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指着石墩上方的石壁,淡淡道:“这里写了。”
“……”
尹言又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无数耳光……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沈时煜当然猜不到她此刻所思所想,但见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尹言满血复活后,开始分析目前这个局面。
对方将阵法名都写上了,提示来人应该往哪个方向破解,显然是放水之举。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破解阵法不会太复杂。
“这个,你会解吗?”尹言问。
沈时煜沉思片刻,摇摇头,说道:“不会。”
尹言急了:“那我们就走不出这个阵法了呀。”
她在小石墩里穿梭着,寻找可疑的地方。
“你不是懂风水吗?”沈时煜问道。
“可我不懂怎么破解阵法呀!”尹言白了他一眼。
沈时煜沉默不语,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许久,就在尹言如无头的苍蝇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她听到沈时煜清冷的声音响起:“走吧。”
沈时煜说着,从方阵图旁侧身绕过,从容不迫地继续向前走去。
尹言虽然充满疑惑,但目前别无他法,只得赶紧跟着。
在重复了两次相同的路线后,直到看见前方有一大片绿茵茵的青藤直垂下来,遮住了前进的路时,尹言这才意识到,他们真正从阵法中走出来了。
被青藤遮住路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野蒿和茅草。
沈时煜面色冷峻,他伸出的手即将触碰到青藤时,被尹言一把拦下:“等等,万一有诈……”
熟悉的温热感从手臂上传来,沈时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用另一只手拉起青藤,然而那触感让他一愣——青藤是假的。
这片盘旋着的塑料材质的青藤,是被人用铁丝缠绕在石柱上的。
他眼神很专注,面色平静,眼底无波澜,只是视线一直停留在青藤的中央。
尹言看不透沈时煜要做什么,只得站在一旁静静等待他的动作,不敢轻举妄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她看着他的侧颜微微出神的时候,他突然转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一秒的愣怔。
随即尹言慌乱地移开视线,她咳了咳,掩饰着不安分的心跳,问道:“发、发现了什么吗?”
“嗯。”他回过头,目光幽深复杂地将青藤中央被铁丝挂住的信封取了下来。
这是一个泛黄的老式信封,显然尘封已久。
沈时煜不假思索地将信封拆开,抽出里头同样泛黄的信纸抖了抖摊平。看了内容后,他只觉得最近自己的忍耐力真的好到了极致。
看着沈时煜握紧的拳头和额角突然冒出的青筋,尹言就觉得信上的内容一定不会多么正经了。
尹言接过信纸,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预感实在是太准确了。
亲爱的吃饱了没事干的沈氏后人,井底密室还有这乱摆的六星八卦阵有没有让你不明觉厉的感觉,恭喜你成功得到了宝藏的秘密。其实你们在疾风馆的正殿里找到的那双草鞋便是“真正”的宝藏,草鞋是我当年和沈老爷子沈在天一同行军的纪念,也是我们友情的见证。对我老周来说,宝藏的意义不在于有多值钱多耀眼,而在于要有勇于探险的真心。当年我借给沈老爷子一百大洋创业,没想到他趁我周游世界时,不仅闷声发了大财,还娶了我的女神。不过,我看在我女神过得幸福,沈氏集团日益壮大的分上,我就勉强原谅了他。但我还是想整整他,于是我来到疾风馆,一边修行,一边秘密打造密室游乐城,等哪天沈在天的儿子或者孙子来找我的时候可以狠狠耍其一把,以报夺爱之恨。可是开发的时候,我在这里遇到了我的真爱,我要追随她去国外了,游乐城的开发也就无所谓了。这双草鞋是我和沈在天的秘密约定,有过历练的人才会找到这封信,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就是一个精神寄托,告诫你们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要珍惜当下啊。
爱你们的周老板
原来这个周老板,还有沈时煜的爷爷,才是罪魁祸首!
真是两个任性的小老头啊!
尹言心里瞬间对素未谋面的周老板和沈老爷子肃然起敬!
沈时煜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神情,突然冷冷地说道:“出来吧。”
尹言:“……”
什么意思?
出来?
谁出来?
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却见沈时煜转身面向先前来时的通道。
没有任何灯光照明,通道里漆黑一片。
尹言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时煜哥,你的耳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一道温软的声音自黑暗中由远而近,随之又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走来的女人二十余岁,一身职业散打装扮,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着自信与傲气。
尹言怔怔地看着,这一刻,她心里有些自卑。
有的女人,比女人还女人。
有的女人,却比男人还男人。
“时煜哥,我总算找到你了。”女人缓缓向沈时煜走去,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知道是我?”
沈时煜淡淡道:“你用的还是百合香。”
两人明显是熟识。
尹言的眼珠转了转,见他俩相视一笑,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仔细看,还真是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呢。
“沈掌门,这是?”尹言出声问道。
“你好,我是常思,是荣耀集团的暗部成员。”常思礼貌地自我介绍。
尹言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眼前这个常思的气质,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
唉,同样是女人,为何差距这么大!
“你好,我是沈掌门的保镖。”她抛开无关想法,挺直了腰板保持警备状态。
杀手组织排行第一的荣耀集团她早就听过,而其中的暗部更是聚集了顶级杀手,非一般人和一般事能请得动。
常思扑哧一笑,笑颜十分动人,说道:“我和时煜哥因为父辈关系从小就认识,我们一同在训练场长大,有专门的陪练,还有各类特种训练,他身边的小圆和小离也是通过重重选拔训练才被选出来的。你呢,尊师是何方高人?”
“这个……”尹言答不出来。
“虽然目前暗部与时煜哥是敌对关系,但我和时煜哥并不是。”常思自顾自地说着,好像并不需要尹言回答。
无论尹言的回答是什么,这个常思貌似都不在意,像是在自说自话一样。
尹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以沈时煜登峰造极的毒舌功,怎么在这个常思面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女人就是这样,一旦一个不好的想法滋生,就会各种脑补、脑洞大开。
“小离,”疾风馆后院里,尹言凑近正剥着卷心菜的李存离,欲言又止,“你觉得……”
话还没说完,李存离就打了个哆嗦:“兄弟,你突然叫我小离我有点不习惯。”
“……”
是的,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除了沈时煜,她和疾风馆另外三人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尹言舔了舔嘴唇,还是下定了决心,问道:“小离,给我说句实话,你觉得,我漂亮吗?”
李存离手里的卷心菜“啪”地掉进水里,他偷眼瞧了瞧尹言,在看到对方眼里满满的杀气时,又若无其事地捡起卷心菜,强作镇定道:“呃,怎么说呢,我说你漂亮吧,你会觉得我在敷衍你;我说你不漂亮吧,你又会不高兴。所以,这个问题,交给小圆回答比较好。毕竟,小孩子一般不会说谎话,而且,还特真诚。”
小圆,对不起了,这个锅只能给你背了!
“也是!”
尹言摸了摸下巴,觉得李存离的话有那么点道理,正巧这时,手里提着一条鱼的小圆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小圆啊,来来来,我有事问你。”尹言喊道。
小圆肥肥的短腿及时刹住了,也许是他个子太矮的原因,又或许是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怎么吃这条鱼上,以至于他没有看见尹言身后李存离暗示他“快走,保命要紧”的眼神。
“小圆啊,小孩子撒谎可是会尿床的。”尹言俯下身笑眯眯地说。
“我早就不尿床了。”小圆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却在看到她凌厉的眼神时突然变得严肃了,“你问,你问。”
“你……觉得,姐姐漂不漂亮?”
“你不丑的时候还挺漂亮的。”小圆一心想着快点将鱼腌好,内心的话脱口而出。
李存离:“……”
尹言:“……”
尹言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她转身离去的时候,李存离和小圆皆看到了她头顶有一片正下着暴雨的乌云。
两人面面相觑:尹言是不是受刺激了?
月黑风高夜,疾风馆里,一片寂静。
“看来尹小姐将你保护得不错!”
常思在沈时煜的房里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随便逛逛。
她唇边始终扬着浅浅的弧度,整个人更显娇俏。
尹言心想,常思应该是那种任何男人见了,都移不开眼的女人。
“时煜哥,你觉得我也留在这里保护你怎么样?”常思小声问。
尹言偷偷看了看沈时煜,见他淡漠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如无波的湖面。
房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尹言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抿了抿唇,说道:“那,我出去了。”
话落,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往门外走。
“你就待在这里。”
沈时煜的声音低沉清润,简短的话里却隐隐透着一股冷意。
尹言闻言,转身正好对上他锐利的目光。
沈时煜的视线转向常思,双眼毫无波澜:“常思,暗部的人在外面,你跟他们下山吧。不要给自己惹麻烦,别忘了你的任务。”
常思讪讪地摸了把鼻子,扯开话题:“你确定那个老巫婆聘请的人可以保护你?”
沈时煜眸色暗沉,不承认,也不否认,语气冷淡:“去吧。”
常思耸了耸肩,向门口走去,却在尹言的身侧停了下来。
她唇边的笑意变成了讥诮,她附在尹言耳边说道:“凭你也配保护时煜哥?”
常思说完,挺起胸膛高傲地离去了。
气氛一时之间十分尴尬,尹言扯了扯嘴角,给了沈时煜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个……你……”
沈时煜目光淡然地扫了她一眼,径直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示意她坐下。
尹言会意地点头坐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神色淡淡道:“可以回去了。”
“嗯?”尹言有些不明所以。
她虽然有好些问题想问,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能不能问。
沈时煜抬眸睨她,见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清秀的小脸上表情丰富,一会儿尴尬,一会儿纠结,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惊讶……
“我这里没有治便秘的秘方。”
尹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绪冷不丁被沈时煜的这句话打断了。
尹言有些蒙。
见她欲言又止,表情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沈时煜眸色更沉了,说道:“更没有治痔疮的秘方。”
“我便秘和痔疮都没有!”
见她抓狂的模样,沈时煜沉思片刻后,说道:“那是更年期了?”
“你才更年期,你们全家都更年期!”见他屡次在危险的边缘来回试探,尹言咬牙切齿地大吼道。
沈时煜突然想起老师父曾装作一副资深情感专家的样子,一行人在院子里,听他摇头晃脑地讲述当年在红尘中的种种经历。
老师父的话总结来说就是——不要随便惹女人。
沈时煜曾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
想当年他还是沈大少的时候,身边的莺莺燕燕何曾少过。
沈时煜意识到思维一下跑到十万八千里外,马上不动声色地埋头假装看书,说道:“我把常思当作妹妹。”
沈时煜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大吼过后的尹言这会儿想把心中的郁闷都倾吐出来,于是她积压在胸腔中的话一涌而出:“哦,哪个男人没有几个‘妹妹’呢……”
“她是我未婚妻的妹妹!”
尹言微微怔住,一时分不清是吃惊还是其他情绪:“啊?哦,这样啊……”
她垂下双眸,摆弄着手指。
“不过我未婚妻死了。”沈时煜继续说道。
尹言:“……”
这巨大的信息量使她不由得浑身一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沈时煜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仿佛在说着与他无关的话题。
沈时煜将尹言丰富的表情尽收眼底,沉声道:“我和她统共才见三次面,第三次是准备订婚,可她出车祸了。”
在得知自己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时,沈时煜的内心是抵触的。
不过是一桩以利益为目的、以悲剧收场的老套联姻罢了。
那时的他整日纸醉金迷,某一天被老爷子厉声喊了回去,就见到了沙发上那个坐得端端正正且淡雅如菊的常倾。
他随意扫了一眼,果然是老爷子看中的那一类型。
宜室宜家,不需要会任何技能,就算只是个花瓶,那也是个能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