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慌乱的状态中，即使是想遏制住内心的惊愕和恐惧，却被诚实的身体出卖。
她一直在颤抖。
下了车直奔医院，看到辅导员正在急诊病房来回踱步，看到慌乱的尹慕冲着自己奔过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当年很有名的医学院校草林亦之。
辅导员面上有些惊诧。
辅导员是认得尹慕的，她记性很好，自然记得当年去过心理治疗的贾百江的学生。也知道尹慕后来当了记者。
“你怎么也来了。”
“人怎么样。”顾不得多解释，尹慕便急急地问辅导员老师。
辅导员指了指病房内的情况，小声交代，“已经喝了第七壶了，在洗胃。人没事。”
尹慕悬着的心才暗暗落下。她悄悄侧了侧身，探出头能够瞥见病房内的场景。此时那个自杀的女生正背对着自己，安静地看着护士手里巨大的水壶。
“已经喝了这么多了，我能不能不喝。”她问。
语气里满是看淡和平静，还有些小小的撒娇。
“怎么回事。”尹慕收回目光，简单和辅导员问了是否联系家长之类的问题以后，才切入正题。
“最近不是在提交论文盲审嘛？贾百江作为她的导师，以论文学术水平不够拒绝给她签字。”辅导员有些难以启齿。
“她的论文真的写的不好吗？”尹慕追问。
听到尹慕的追问，辅导员面露难色，嗯嗯啊啊不知道怎么开口，到了最后才无奈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贾百江的学生，应该也有个大概判断吧。”
听到这里尹慕便明白了过来，她吸了吸鼻子，似乎又是那种熟悉的恐惧感萦绕而立，让她呼吸困难。
她的手指握成拳状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手指紧握，指甲嵌进肉里，生疼。
“这个女生得罪贾百江了，听说盲审论文她一开始还想找别的老师给她签字通过，结果贾百江直接翻脸了。”
“后来这个女生找我也哭过，我让她给贾百江道歉，小女孩也听话给他写了3000字的道歉信，结果听说贾百江一个字也没有看。”
“拖着拖着就到盲审环节了，贾百江不签字这事儿就没办法解决，影响毕业的。”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辅导员都带着些抱怨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说着，“贾百江看不惯的学生都会被好好折腾一下，你这种当年能顺利毕业也算是运气好。”
听到这句话，尹慕掀起眼皮，深深望了眼辅导员，随即苦笑起来，“我当年是怎么过来的，您应该不记得了吧。”
她吃过的苦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眼泪抹了一边又一边、低声下气求导师、也想过一了百了。
了解完事情大概，放下心来以后。两个人并肩走出医院大楼。
尹慕坐在大楼的台阶上愣神。似乎还没有从女生自杀和辅导员的话里走出来。
心里焦躁恐惧的情绪又多了几分，她忍不住焦躁地不断地开关手机，最后用几乎颤抖的手颤颤巍巍给文橙打字说明今天的情况。
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尽管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是辅导员短短的几句话似乎又把她带到了那个最惶恐的三年。
太可怕了。
文字删删写写，手不听使唤地总是按向别去，最后着急地额角都冒出汗来，手上动作逐渐加大，就像是报复似的。
忽得，握着手机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尹慕整个人被手带动着强行镇定下来。
随后，林亦之缓缓坐到了尹慕身边，他神色晦暗不明却又带着几分心疼。
“尹慕。”他声音沙哑，似是做了好大的决心，“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比现在还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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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尹·反复在林亦之底线横跳·慕
第二十二章
午夜两点。
林亦之开车送尹慕回家。
女生有些无力地倚靠在汽车的后座上，头撇向窗外，麻木地看着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从眼皮子底下经过。
林亦之开车的时候，偷偷分心看了两眼尹慕，女生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没有动静。侧着的背影显得孤独又落寞。
又是一路无话。
林亦之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想开口又被自己的舌头给绊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萦绕在男生周围。
三十分钟前，那个叫于丽哭哭啼啼被贾百江逼到自杀的女生，被叫来了女孩的家长。女生的妈妈跑进病房就抱着女儿抱头痛哭两人。
之后便是于丽妈妈在医院楼道和学校辅导员老师一波深度的交涉，妈妈大声质疑学校管理安全的能力，以及老师的职业素质。
尹慕坐在医院的台阶上，手依旧被林亦之捂着，她维持着这个动作许久，忽得却突然惨淡地笑了。
“你问我是不是比现在还严重。”尹慕淡淡望着林亦之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林亦之的问题。
“嗯。”林亦之的手紧了紧，尽管自己手掌温热，却似乎是捂不热尹慕的手指，他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我那个时候不敢告诉家里。”
背景音还是于丽妈妈大声在医院理论，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声音，她声音尖锐、刻薄、咄咄逼人。却在尹慕听起来，是妈妈维护自己女儿最好听的话。
“我妈那个时候在外地打工。我不敢和她说我当时说话困难，心里状况也出了问题。”尹慕望向地面，开始机械的讲述着之前的生活，“我怕她担心。”
最后五个字，说的女生有些哽咽。她顿了顿，手依旧被林亦之握着，继续说道，“因为余绮贾百江还有辅导员知道了我的心理状况，所以我就是碰到很多很莫名的事情。”
她歪着头开始木讷的细数，“捉弄我的、嘲笑我的、暗地里可怜我的。”
“你见过凌晨两点楼妈敲我们宿舍楼找到吗？仅仅只是因为我有三个小时还有和辅导员联系了，她怕我想不开，又联系不上我的室友，只好叫楼妈来宿舍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林亦之语塞，他望向尹慕，女生此时坐在医院门尽管天气已经到了初春，天气并不算太冷，但是手脚冰凉。
“都过去了。”林亦之不知道怎么安慰尹慕，他伸手想去抱抱女孩子，却又担心尹慕躲开，只能轻轻握着尹慕的手。
“可是就算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学校还是通知我妈了。”尹慕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似乎在陈述别人家的事情。
“辅导员让我妈把我带走，说只要可以毕业，不住在学校也可以。换个环境说不定可以改变下我的病。”
此时背景是辅导员一边给于丽妈妈道歉，一边打电话请示领导应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尹慕继续说，“只是不想让我死在学校罢了。”
“你别这么想……”
“我妈妈那天病了，尿路感染。”说到这个的时候，尹慕丝毫不避讳，她回望了一眼大厅内还在争执地两人，继续惨淡一笑，“火车上没有药，我妈硬生生抗了10小时火车，回禾城才吃了药。”
“我都很难……我都很难想象”她抽噎了一下鼻子，“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扛过来了，她得多难受。”
话毕。
医院大厅内似乎被保安警告多次以后恢复安静。
尹慕也从刚才那种难过的情绪抽离出来，她愣愣地呆坐了一会儿，似乎才意识自己的手一直被林亦之握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林亦之。”尹慕沙哑着声音，有些无奈却又十分坦荡，她抬眸忘了男生一眼，“这是我最不堪的一段回忆。”
把最不堪最不愿回首的一段回忆撕扯开来，暴露在曾经最喜欢的人面前。
林亦之只感到似乎是自己抓不住的东西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带着余温的空气。
车开到尹慕家楼下停下。
此时保安已经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了。
尹慕定了定神，小声道了声谢就下了车。
手触及车把手的时候，林亦之开口道，“明天我送你上班。”
女生开门的动作顿了顿，她低着头想了会儿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似是还有什么话想继续说。
林亦之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其实你不用像现在这样。”尹慕攥了攥自己的衣角，她仰着靠在汽车座位上，没有看林亦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觉得我那三年过得那么失败是因为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和自己的不勇敢、不敢面对。”
“你不用想着弥补我可怜我。”
“其实仅仅是因为我那么苦的三年里，你一直都在的缘故。”尹慕长长叹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来“我现在已经努力把我这三年放下了，也很努力把你放下了。”
“所以。”她微笑着对上林亦之的眼神，却说着最决绝的话，“你别再来找我了。”
未等林亦之有任何反应，女生迅速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林亦之望着老旧小区的楼道里的等一盏一盏亮起，最后停留在五楼尹慕家所在的楼层。
又看到灯短暂亮起后缓缓熄灭。
他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尹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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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
明明还没到黄梅天，禾城的空气却又湿又闷。
尹慕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林亦之了，甚至连过去跟着的踪迹都找不到了。
连林亦之的消息都听得少了一些，倒是她的同事还有不少惦记林亦之的，总是问起尹慕“那个还挺帅的医生”最近怎么看不到了。
尹慕这时候只是很偶尔时候会从文橙嘴巴里听到一些林亦之的消息。
“和你说个劲爆的。”有次文橙来找尹慕的时候，带这个超级爆炸的新闻，还卖了一下关子，“和林亦之有关系”
尹慕抬头瞟了一眼文橙，默不作声就听她继续说话。
“之前听说林亦之一个病患看上他了，死缠烂打。”文橙也没在意尹慕的表情，自己絮絮叨叨往下说，“后来一直没成功，有次看病直接脱光衣服往里面的病床一躺，你敢信？”
“我靠，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金惜是陪着文橙来的，装成诧异的模样附和文橙，“然后呢？然后呢？”
“林亦之报警了。”文橙边说边笑，到最后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哈哈起来，“你知道吗，这事儿传出去，还多人都以为他喜欢男生呢。”
“哎，人家心里有人，面对诱惑才能岿然不动。”说着文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尹慕，尹慕只当没看见，低头刷着手机。
文橙又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真的就这样了吗？”
“本来就没怎么样的。”尹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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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真的太多了。每天都累瘫。
和追更的朋友道个歉，但是保证一定不会坑，之后几天会努力日更。
第二十三章
再见到林亦之已经是七月初的时候了。
尹慕被电视台抽调去拍一个禾城里古镇的文化宣传片，人手不够，连尹慕这样的小记者都被拉去凑人数干活了。
干些苦力的场务活动。
宣传概念片里有一支，是拍一对情侣的前世今生。
大概剧情是一对情侣在古代便是青梅竹马在禾城古镇一起长大，本是两小无猜却因为父辈矛盾无法长相厮守。两人在古桥上送别，含泪背对背去离去，不敢再看回头看对方一眼。
今生便是两个游客在禾城古桥相遇，经过一日偶然相遇以后，两人站在古桥之上。
夕阳下，女生单手挡着太阳，与男生相视一笑。眉眼弯弯笑问男主：“我们从前是不是就认识。”
最后以一个借位的吻戏做结。
尹慕之前拜读过脚本，感觉这个故事还蛮迎合禾城古镇的背景，拍出来会是一个相当浪漫的剧本。
剧本难度不大，基本没有台词，所有的剧情传达都通过男女主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完成了。
因此对演员的要求也并不高。这回找来的男女主都不是表演系的学生。
当然，男帅女靓相当登对，只是爱好演戏，尹慕见到两位演员，一脸学生模样的时候，都免不了感慨，年轻真好。
起初表演很顺利地进行，可是当一个场景拍完，所有人在换妆发重新调整布景的时候，片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陌生女孩，又哭又闹，扯着男演员的衣袖，说什么都不让男演员继续往下拍了。
一时间的声响，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男演员刚换掉古代装扮，头发有些汗涔涔的，也站在一边轻声哄自己的小女朋友。
尹慕正好干完活，走到一边角落抹了一把汗问同事发生什么事儿了。
“哝，人家小女朋友来探班，看到剧本里有吻戏立马不干了。在那边发脾气呢。”同事站在一边啧了一声，“一个借位而已，现在年轻人哦。”
“那人家男孩也愿意哄哦，我看起来还挺甜蜜。”另一个同事立马接话，倒是有些羡慕的意思。
“哄有什么用。拍个戏而已，噢哟，作么作的要死。”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尹慕顺着大家的眼光看过去，就看到这对小情侣站在角落，男生微微弯着腰轻声轻气地哄着小姑娘，女生背对着他，时不时抹一把眼泪。
现场一片尴尬。
连另一个女演员的面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小尹，你比较懂，怎么说。”眼看着同事间都快起争执了，还有人起哄让尹慕也评价评价。
尹慕又看了眼在角落腻歪的小情侣，强行压抑住内心的羡慕和酸涩，想了想又看了眼导演，语气尽量克制，变得淡漠起来了，“人家是甜蜜了，等下真听女朋友的罢演了，那就有我们罪受了。”
